孟幼琳看不见她们间的小动作,敏锐的直觉却让她知道皇帝并未因她略有些僭越的打趣而动怒。【】她偏着头,兴致勃勃地等着孟脩祎回答。
孟脩祎接到暮笙哀求的眼神,心情大好,挑了下眉,颇多暗示地冲暮笙扬了下下颔,示意着什么。暮笙才看不懂她挤眉弄眼的想说什么,但这会儿要是不满足她的心意,谁知道她那不管不顾的性子会说出什么来。她还要与阿琳相处的,总不能自今往后一见阿琳就脸红。
暮笙一脸艰难地对孟脩祎点了两下头。
奸计得逞!孟脩祎神采飞扬,一面眉眼舒展,一面义正言辞道:“干薄卿何事?就是来看看你。虽忙着,你这有什么事儿,也只管来寻朕就是。”
说的跟真的一样。天真善良的孟幼琳不由就相信了。
毕竟还有大堆的事不能多待,坐了一会儿,孟脩祎便告辞了,临走还对暮笙斜了下嘴角。看得暮笙一阵心惊胆战,因狄家即将起复带来的感慨和伤感都退散了不少。
待过得一会儿,暮笙见孟幼琳面露疲态,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外,细细吩咐调派来侍奉的内侍宫娥必要尽心。这些内侍宫娥暂归了孟幼琳差遣,待孟幼琳走后,又是要回到原处办差的,如此一来,只怕他们不以孟幼琳为主,心生轻蔑。
宫里人惯爱看人下菜碟儿。一些没权没势没依仗的人到了宫里只怕能让这些难缠的小鬼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地欺负死。
孟幼琳状况特殊,孟幼舒又爱护她,平日里有什么,都是提前都安排妥当的,自然就不知详情。暮笙好歹做了十几年的宰首嫡长女,懂得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言辞严厉的吩咐一番,又温声许诺了好处,刚柔并济之下,内侍宫娥皆讨好应是,争着保证必让孟幼琳在宫中过得舒坦安逸。
这群人言辞恳切,神色看来也甚为真挚,暮笙点点头,信了他们,横竖她隔上几日便会来一趟,总能顾得上。
走出那座别致静雅的小宫苑,便见前方铺满了石楞子的小径旁有一青袍宦官在等候。一见她出来,宦官满面堆笑地小跑上前,弯身做了个揖道:“大人出来了?圣上命小的在此恭候,还请移玉,往未央殿一会。”
到底是休沐日,未央殿也不见前几日的人来人往,从燕京往江南,哪怕快马,也得十余日,这十余日什么事都不会有。一切详情,都得孟幼舒勘察之后,写成奏折呈上来。旁的救济也都有大臣在管着。
纵使如此,御案上堆积的奏疏却无半点减少。
皇帝这职位,说忙,时时都能忙得脚不沾地,说不忙,天塌下来也不干她的事。前朝世宗,沉迷炼丹,一心修玄,但求长生,不问朝政,在位四十五年,三十年不曾上朝,照样舒舒服服过了一辈子,留下一地烂摊给儿孙收拾,直接为前朝末年八十余年的乱世埋下了伏笔。
孟脩祎是极为自律的人,便不会如此荒唐,她胸怀大志,正当青春,便不会轻易懈怠。
听得声响,孟脩祎抬起头来,薄薄的朱唇微抿,弯起嘴角来轻轻一笑。轻轻浅浅的一个笑意,看得暮笙一阵晃神,美□□人。
她走上前,看了眼笔架子上湿润的朱笔,道:“陛下。”
孟脩祎颔首,道:“到朕这里来。”
暮笙依言上前。
孟脩祎便从那一堆的奏折中扒拉出几本看似很不起眼的,打开了搁到暮笙面前,道:“这些都是你的意思?”
暮笙看了一眼,的确是学士采集众人意见之时,她发表的。有皇帝盯着,学士大人也不好昧下她的良策,在上头注明了小参政的名字。
见她点头了,孟脩祎便夸奖了她一番:“卿才华横溢,只做一个参政似乎有负卿之大才。”
暮笙侧过脸来看她,孟脩祎毫无心虚地与她对视。她既出言,心中必有成算,暮笙缓缓点头,道:“依陛下之见,何处可供我容身?”
孟脩祎既然扯开了话头,便是心有成算了,她没什么迟疑,直言道:“按惯例,京中待一阵,便要去地方积累资历,江南经这一遭,必有诸多官员贬职撤官。江南土地肥沃,物阜民丰,纵使经一大劫,也不难恢复元气,你去那里,”孟脩祎顿了顿,目光诚恳,缓缓道:“与你有大益处。”
这话不假,接下去主政江南的刺史、郡守,熬过一段艰难的岁月,便可凭功绩出彩,往后的宦途,便能走得容易一些。
孟脩祎说完,便看向暮笙,原本搁在案上的双手挪到了下面,暮笙余光可以看到,孟脩祎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似乎是在紧张。
陛下缘何紧张?暮笙心下不解,对上皇帝的眼睛,那双墨黑的眼眸沉着冷静、无波无澜。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孟脩祎身上,暮笙不禁迟疑起来,一时也忘了去思考倘若照陛下说的话去做,能给她的将来带来多大的好处。
见她迟迟不答,皇帝柔和了唇角,微微含上一点笑意,蛊惑一般地问道:“你可要去?早些知会一声,朕也好为你留意着。”
她再次发问,逼得暮笙转过神来,沉下心去分析利弊。倘或放在刚重生的时候,无需多想,她必应承下来,只要能助她步步攀升,她定然无丝毫迟疑。那时她的心被深仇大恨占据,只想为自己为母亲讨个公道,裴伯安位极人臣,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医正能撼动的,想要复仇,势必就要奋力攀登,攀登到一个重要的位置,收集他的罪证,扳倒他。
但现在,似乎,她有很久没有想过那曾让她五内俱崩、彻夜难眠的怨恨。并不是忘记了,而是浮躁的心境已沉淀下来,她知道,真相总会大白,况且,于她而言,重生的意义已不只是复仇与实现自己的价值了,还有眼前这个人。
本朝外官,三年一任,她这一去,总不能只做一任便升回京师,少则六年,多则十几二十年,都要在外打转。心头便翻涌起一阵浓浓的不舍,倘若外任,她们便免不了分隔两地了。
那迟疑纠结的模样落在孟脩祎的眼中,让她欣喜不已。不愿再看她为难,孟脩祎轻咳一声,正欲开口,便听得暮笙道:“那便请陛下为臣留意。”
这句简洁的话语犹如一盆凉水,从孟脩祎的顶上彻头彻尾地淋下,面上仍是镇定,心却瞬间坠落。
果然如此……
孟脩祎不无沮丧,加上先前自以为是的欣喜,那种熟悉的无力感渐渐掺满了羞恼。待一抬头,便见暮笙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有一抹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
孟脩祎:“……!!!”被骗了!
又是生气,又是惊喜,孟脩祎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强大的自制力到底让她镇定下来,满面危险的靠近暮笙,双臂坚定地拥住暮笙,语气凉凉的:“竟敢欺君,想要朕如何治你罪。”
身后的双臂让她退无可退,暮笙干脆便顺势靠进皇帝的怀里,带着笑道:“陛下欲如何惩治微臣?流放九边可好?”
才不舍得呢!孟脩祎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地抱了暮笙一下,道:“今夜留下。”
这满是暗示性的要求,顿时就轮到暮笙紧张了。她面红耳赤地从皇帝那里挣扎出来,道:“怕是不妥……”
话未竟,孟脩祎便打断道:“你不是早就答应了么?”
暮笙:“……我何时答应了?”
孟脩祎双眉一竖,怒道:“在阿琳那里,分明已点头。”
暮笙沉默,原来那会儿陛下挤眉弄眼的是这个意思么?
见她久久不语,孟脩祎便一脸“你莫耍赖”,十分不屑地道:“君子一诺千金,卿总不会转头就不认吧?”
什么叫骑虎难下,暮笙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胡搅蛮缠,暮笙也体会到了。她无力扶额,想一想倘若这回不应她,说不定得生好几日气,孟脩祎的气性,她是深有体会的。暮笙微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应允了。
孟脩祎的双眸霎时就明亮起来,面容便如被日晖照耀,满是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厚着脸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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