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出场的蒙古人看着就是个普通的牧民,个子中等,不胖不瘦,脸膛黑中透红,眼睛格外明亮,嗓音格外淳厚:”这个小兄弟,你能摔倒我们的勇士巴根,我佩服!不过那是你用了巧劲。我岱钦可不会让你再故技重施了。“说完拉开架势,紧盯李天行,伺机而动。
李天行依旧是安静地看着对手的迫近,虽然谨慎却并无惧色。就在岱钦看准时机上前要抱住他的刹那,李天行出手极快后发制人,先挡开他的双臂同时抓住他的肩背,合身而上用左腿去绊岱钦的腿,岱钦赶忙发力推搡李天行,稳住下盘,两人回到对峙的状态。
差点大意失荆州的岱钦完全收敛了轻慢之心,眼光更加锐利和兴奋,那是遇到对手的亢奋。岱钦几次试图抓住李天行的肩背,都被他推挡回去,就在最后一次岱钦的进攻失败,还来不及调整姿势的时候,李天行以迅雷之势欺身而上一把抱住岱钦,岱钦顺势也抱住李天行,同时努力想重心下移,稳住阵势和李天行角力。可他还是轻视了李天行的力量,看似单薄的李天行却有着惊人的力道,根本不给岱钦机会,竟然把无论个子还是块头都大过自己的岱钦凌空抱起,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岱钦如同待宰羔羊没有反抗的余地,被仰面摔倒在地。陆营长的阵营立刻一阵怪叫狂呼。
李天行伸手去拉岱钦,说道:“兄弟,得罪了!”
岱钦站起来,盯着天行,然后大手在他肩头一拍,高声说:“你要是我们草原上的兄弟,肯定是飞得最高最远的雄鹰!”
肃亲王也来了兴头,自己部落里最棒的两个勇士都败在了这个小伙子手里,足以证明不是侥幸,他将腰间配带的一个皮质刀鞘上缀满宝石的匕首擎在手里大声说:“我们蒙古人最敬重勇士,今天谁拿到了最后的胜利,我就把世代相传的匕首赠给他!”
围观的众人立时鼓噪起来,坐在肃亲王身边的一个人站起来,先将手中一碗马奶酒一饮而尽,朗声说:“大哥,你这匕首出不了我们的草原!”然后走上场来,对李天行说:“李天行,你是汉人中的勇士,我阿拉坦也是草原上的英雄,那就比比看,我们谁才是真正的雄鹰!”
李天行微微一笑:“好!”
阿拉坦双手张开,肌肉暴起的双臂微微抬起,两腿微屈,双眼铜铃般地瞪着,双耳上穿着的巨大的银环也随着身体的摇晃而晃动着。李天行根据他的步态,看出此人下盘很稳,还没等他多想,阿拉坦就开始了凶狠的攻击。他双手猛地往天行的左侧抓过来,意图是抓住天行左臂迅速让天行失去平衡,如果李天行往旁闪躲,他刚好趁势上前拦腰抱起李天行。可是李天行不躲不闪,就在自己的左臂被抓住的瞬间,他也用两手同时抓住了阿拉坦的左臂,两人较劲各自想让对方失衡,在场上打起转来。阿拉坦索性想把李天行悬空转起来,就容易找到机会摔倒他,可是天行好像是长在阿拉坦手臂上似的,不仅甩不掉,还随时让自己有被失衡的可能。
僵持了一会儿,两人各自推开对方,重新寻找进攻的机会。阿拉坦比李天行高出一头,浑身蛮劲贲张,越是遇到强敌越是喜欢正面对抗,与李天行的几次交手没有得到好处,反而更激起斗志,不断试图抓抱李天行,李天行也被挑起争斗之心,也想硬碰硬打个痛快。两人很快各自抓住对方的肩背,如同两头蛮牛顶在了一起,此时摔跤所展现的雄性魅力才真正显露出来,围观者不论满汉奋力呐喊助威,虽满语汉话不同,那种斗士的雄壮亢奋却融为一体,摔跤场上的气氛如烈火烹油般烈焰冲天。
阿拉坦个子高所以居高临下,奋力前后左右地推搡天行,伺机等他重心不稳一举拿下。而李天行则专心攻击阿拉坦的下盘,不断贴近他去绊住他的腿,两人不断攻防转换,旗鼓相当。阿拉坦心中很是惊讶,毕竟李天行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竟然如此神力,即使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自愧不如。而李天行自打下山以来,还没有和谁真正较量过,这还是第一次领略不同于中原武功套路的功夫,他心里清楚自己多亏了太师父教的太极和内功,而蒙古人完全靠的是他们的天生神力,心里也很佩服。
两个人奋力相搏,可彼此的眼神却没有丝毫仇视。李天行继续压低自己的重心,猛地抓住阿拉坦的腰带,阿拉坦也顺势抓住李天行的腰带,如此天行的矮个子就有了优势,他猛一发力往前推进,阿拉坦禁不住后退,李天行迅速贴近用脚绊住阿拉坦的左脚,如果是一般人,在他抬脚的时候很可能反而被阿拉坦抓住机会,可李天行从小练马步站桩,脚如生根般牢固,阿拉坦奋力要扳倒天行,却哪里撼得动,最终还是被李天行绊住左腿失去重心仰面倒地。
李天行先站起来,伸手去拉阿拉坦,阿拉坦站起来激动得抓住李天行的一只手高高举起,对着众人高声说:“李天行,是我们草原上的巴图鲁!我阿拉坦有幸结识这位勇士和兄弟,今天,我们要载歌载舞欢迎李天行,巴图鲁!”
“巴图鲁!巴图鲁!……”众人一阵欢呼,阿拉坦热烈地拥抱李天行,让李天行只觉得热血上涌,觉得对方不是对手而是兄弟,忍不住也紧紧抱住阿拉坦。
这时,一个人站出来,高声对肃王爷说:“王爷,李天行连战三胜,足以证明他的力量和勇气。我看,你的这把刀赠给他当之无愧!”
李天行循声望去,不禁一怔,此人除了衣饰和阿拉坦的略有不同,其它简直就和阿拉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原来此人正是阿拉坦的孪生弟弟孟根,两人称霸草原摔跤比赛多年,被共同称为“十三盟霸主”,由于最近哥哥阿拉坦接手了部族事务,而弟弟仍然痴迷于骑射摔跤,所以在战绩上来说弟弟孟根更为名声显赫,但从实力上讲两人实在是伯仲之间。
阿拉坦看李天行满脸惊异,便笑着说:“这是我弟弟孟根,我们是双生兄弟,他可以一日无女人,但不可一日不摔跤!哈哈哈!”
李天行拱手道:“这么说,孟根兄弟就是我的最后的对手了?”
孟根说:”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孟根做梦都高兴!不过,我不能占你便宜。我要和你一样,先和他们三个比试,再来和你比,那才公平。“
李天行不禁先是愕然,而后也很感动,只好说:”那到时你消耗了体力再和我比,对你不是也不公平吗?“
一旁的肃王爷听了哈哈大笑:”如此你们车轱辘来回转,就是碰不到一起去,这不是让我们干着急吗?这样吧,既然你说公平,孟根兄弟,那我问你,你觉得你和他们三人连着比试,你肯定能赢吗?“
孟根一犹豫,说:”这个,要连着比,还真说不好。所以我要比比嘛。“
肃王爷又说:”那,如果你是他这般年纪,你能赢吗?“
孟根只好挠挠头,承认:”那还真差得远哩。“
肃王爷看着陆营长大声道:”陆营长,我们蒙古人最讲信义公平。李天行兄弟小小年纪,连着胜了我们草原最好的三名勇士,我们心服口服!所以不管最后这场比试是输是赢,都是你们赢了,我的这把宝刀就赠给这位当之无愧的巴图鲁!“
众人一致叫好认同,陆营长自是眉开眼笑,晋绥军将士们多年来一直憋着的这口窝囊气,今天也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于是,李天行郑重地接过了肃王爷的传世之宝,被众人簇拥着又是敬酒,又是敬献哈达,闹腾了一阵子,李天行以为比试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孟根早就心痒手痒难耐,只是不想占便宜,等着李天行得到充分休息,立马跳出来要和他比试。蒙古人对摔跤的热爱实在是骨子里的,众人早就按捺不住了,期待着更为精彩的巅峰之战。
宴席上的李天行却有些飘飘然,因为他醉了,被大家灌了一肚子的马奶酒。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不知深浅的李天行抵不住蒙古人的热情豪爽,如牛饮鲸吞的,哪里还记起有场比试还等着他呢。看着孟根已经站到了场上,大家都带着醉意在狂呼他的名字,李天行跟个木偶被扯着线似的不知怎的就站在了孟根的对面。
孟根看到李天行露出醉意,有些懊恼,不过蒙古人原本就不把喝酒当回事,更不想把比赛再度推迟,要不今晚自己要百爪挠心难受死!比了再说!孟根拉开架势盯着李天行,李天行却醉眼看着晃动着的孟根,觉得那像是跳舞,居然想笑,不过还来不及咧嘴,孟根迅猛地抓住了李天行的肩背,李天行也下意识地也抓住孟根的坎肩,可脚下仍然发飘,孟根觉察出李天行的下盘不稳,猛然欺身一手抓住他的腰带,一手仍然抓紧天行肩头,一个发力竟然把李天行横空举起,这下围观者瞬间分为两极,有的兴奋至极啸声彻天,有的目瞪口呆一片茫然。
孟根举着李天行原地旋转,如同战胜者在炫耀战利品,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更是一时兴起,想把李天行抛到空中然后接住,一面是扩大战果,一面也是顾及到李天行酒醉不能做得太过份,就在大家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时,被抛到空中的天行突然改变轨迹,翻转着落到一旁,双脚轻松着地,看着有点发愣的孟根,大着舌头说:“我是,脚沾地,不,不算,输吧,孟根大哥。”
众人看着醉态毕现的李天行,哄堂大笑。孟根无奈地说:“嘿,你功夫好,可酒量太差!真是扫兴!算了,不比了!“说着掉头要走。
谁知李天行反倒追着说:“孟根大哥,别,别走。管他醉不醉,只要我们高兴,就,就当是给大家助,助兴了。”这话倒是引得众人开心,于是纷纷起哄着让两人继续。
孟根也是豪爽之人,摔跤不光是为了取胜,摔跤本身就是生命的乐趣。于是返身回来,再次拉开架势。李天行在被孟根抛举的那一刻,因一时心惊,多少醒了点酒,半借着酒劲,半由着孩子的率真天性,他真心渴望和孟根摔跤为乐,完全把输赢抛在脑后。
李天行不愿再用任何技巧取胜,学着蒙古人标准的摔跤架势,晃着膀子和孟根很快由对峙而抓抱到一起,手上用劲拉扯,脚下伺机使绊,两人蛮牛似的顶来顶去,也不记得各自有多少次被摔倒在地,爬起来接着摔,围观的满汉众人喝着酒助着威几近疯狂状态,火把、歌舞、叫喊,沸反盈天,天上的星星被吵得难以入眠,只好无奈地眨眨眼,直到这个疯狂的不眠之夜渐渐褪去。
等李天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一个大帐里,从半垂的毡帘向外看,日头竟又偏西。第一次尝到了宿醉滋味的李天行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暗自想着都发生过什么事。忽然有脚步声渐进,一个人走进大帐,是陆营长。李天行赶忙站起来,此时的他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新兵训练,所以也不知道立正敬礼的规矩,只是垂手而立,恭敬地叫了声:“长官!”
陆营长盯着李天行,用手指指他说:“我带了几千名新兵,你是头一份!整个蒙古部族都把你当成座上宾,你还和那个喀日扎族长的弟弟称兄道弟,喝个烂醉如泥。你知道这是谁的大帐吗?就是你那个叫大哥的孟根的大帐。他还非要和你同榻而眠!”边说边瞪着李天行。李天行听着,脑中隐约也记起了一些昨晚疯狂的片段,一时也觉得有些窘迫。
陆营长严肃紧绷的脸突然松弛下来,转而哈哈大笑:“昨天真是他妈的痛快!你让我们晋绥军,让我们汉人扬眉吐气!李天行,有种!你这身功夫真是不赖,是从小习武吗?哪儿人啊?”
此时李天行已经完全清醒了,看到眼前的长官心情不错,正是时机,赶忙说:“长官,我是崆峒山的道士,从小跟随师父习武。不久前遵师父遗言,要到关东安葬师父的骨灰。谁知道被一个黑店下了迷药,醒来后就被绑着送到兵营了。求长官放了我和我的兄弟,我还有一个妹妹被白帮的人卖到妓院,我必须去救她。求长官看在我赢了比试的份上,放了我们吧。”
陆营长闻言收起了笑意,瞪着天行,目光冷峻地说:“给你点颜色,还就开起了染坊!当逃兵,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你以为你身上的这身军装想脱就脱?看在你昨晚的功劳上,这话我就当没听见,马上给我回去!”
李天行情急之下双膝跪倒,恳切地说:“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妹子才十岁,我不能见死不救。以我的功夫,逃走不是难事。可我实在是不想连累别人为我们而送命。所以才想能够为长官赢了比赛,以功抵过,求长官放了我们!”
陆营长拔出枪对准他,冷笑道:“哼!要挟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跑!”
李天行一狠心,扬声道:“长官,人在做天在看!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服!如果我为了保命,不救妹子,不葬师父,那我就是个卑鄙小人,长官愿意这样的小人跟在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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