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的男女比例失衡的情况特别严重,学校里一共十栋宿舍楼,只有三栋是给女生居住的,剩余七栋全是给男生的。依着宿舍阳台上晒的衣服也好分辨,衣服种类繁多、颜色五花八门的笃定是女寝,齐刷刷一片t恤、牛仔裤的肯定是男寝。丁灵凌循着警校老师的指点找到了那名黑衣男生居住的宿舍楼。
因为是警校的缘故,宿舍楼门岗虽然有负责检查寝室卫生的阿姨们上班,但还是设置了两个警卫岗,是由申请到了勤工俭学的警校学生担任的。
“请出示证件。”执勤的男生军姿站得笔挺目不斜视,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丁灵凌说。
丁灵凌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警员证递了过去。
男生接过丁灵凌的证件看得十分仔细,甚至还夸张地把证件对着太阳看了看以辨真伪。
丁灵凌站在原地等他检查也是很有耐心,毕竟现在工作态度这么认真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丁老师,请进!”男生朝丁灵凌敬了个礼,将她的警员证合上还给了她。
咦,原来是认识她的。
据丁灵凌事先了解的情况来看,那名在讲座上向她提问的男生名叫乔海潮,今年大四。住在c栋503室。
警校的宿舍比较紧张,每个寝室一般都是住6-8人的。但是乔海潮的寝室只住了他一个人。原本大一的时候男寝c楼503室也是挤满了人的。但与他分在同一个寝室的同学们多的坚持住了三个月,少的只住了一个星期就坚决向宿管会申请换宿舍。
辅导员起先只以为是室友之间性格不合,相处的时候产生了摩擦才不肯一起住。还绞尽脑汁地想了各种增进室友感情的办法,比如玩“信任游戏”,一起登山远足,自掏腰包请他们聚餐等等,可惜统统不起效。总之无论辅导员怎么劝,那些同学的态度依旧十分坚决——“我们哪怕睡走廊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能和乔海潮一起住,实在是太变态了!”
于是乎,c栋503室成了乔海潮的vip房间。
“你有没有打听过乔海潮的室友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才会说这样一番话的?”丁灵凌也曾经打电话问过负责带乔海潮那个班的辅导员。只可惜大一带班的那个辅导员两年前就已经辞职了,接任的这位辅导员对乔海潮这位同学也不是很了解,只说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没见过他跟什么人走得很近,他喜欢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对学业很钻,成绩名列前茅。对于一个辅导员来说这样的学生是他们最喜欢的,学习又好又不会成天整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他们忙活。至于他私下里到底是不是变态,只要他不犯法,也不影响同学,一切都好说。
撇开天赋不谈,性格孤僻的人比勤于交际的人在学术上面的成就普遍要略高一些,因为他们独自相处的时间更多,自己一个人呆着总不会一直处于放空状态,他们自己用来思考的时间也会更多。正如患有自闭症的人群中出过很多位数学天才、优秀的钢琴家,正是因为在自闭症患者的世界里存在的事物很少,因而他们会更加专注。
在上楼的时候,丁灵凌拉住一个端着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的男同学问有关乔海潮的情况。
那个男生的反应倒是有点出乎丁灵凌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能让五个室友对他避之如蛇蝎的人在同学中不会有任何好的口碑,但这个男生给出的印象可以说几乎没有负面的。
“乔海潮可出名了,他是12级的学霸,理论、实战统统都是优秀,平均绩点3.9。听说校领导正在商量是让他保研还是直升警局。他人是挺闷的,但是我们年级好多女生都暗恋他,嘿嘿。”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在年级里成绩平平,长相平平,女生缘更是平平。
丁灵凌挑眉,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什么坏话,比如说他私下里举止或者喜好很不同寻常之类的?”
男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不是想说他很变态呀?我刚进来的时候是听几个学长提起过,说是他大一时候的室友被他吓得全都跑光了,谁都不肯跟他住。好像是因为乔海潮老是在寝室里上网浏览很血腥恐怖的图片,还会讲些他自己设计的杀人灭尸手法,手法设计得特牛逼,你们警察绝对查不出来那种,然后他的时候就吓跑了呗,都怕他理论付诸实践,哪天悲剧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这男生挺健谈的,跟丁灵凌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一样,端着饭盒晃荡,里面的不锈钢勺撞得盒子叮铃哐啷响。
男生咂咂嘴,说:“其实吧,我觉得是那些人胆子太小,纯属小题大做。我们现在读警校的学生将来毕业大多数都是要去当警察的。犯罪分子作案有哪个会温柔地砍别人一刀啊,也没啥功夫把犯罪现场收拾得漂漂亮亮再跑路,没那个胆子一到案发现场就吐个昏天黑地还破什么案啊。”
丁灵凌对此深以为然,市局里的一票警察全都给血腥凄惨的犯罪现场训练得心脏特别强健。更别说他们队了,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尤其是楚**医,可以当着被大火烤得全熟的尸体的面一口气干掉六块肯德基吮指原味鸡。听说常来他们处晃悠的小胖同志第一次见到那架势恶心得一个星期没敢上他们这层。
谢过饭盒男,丁灵凌继续上楼。
503室虽然号码排在第三号,但位处五楼最西边。前面两号一间是洗衣房,一间是卫生间。
丁灵凌伸手想要敲门,指节还没触到门板门就自己打开了。
门开之后,乔海潮露出了半个脸,头发有些凌乱。见来人是丁灵凌便大方地请她进去坐。
寝室是单间长方形结构,门对着的就是阳台。乔海潮给屋里装了一个黑色的窗帘,将白昼拒绝在了窗外。
屋里的设施很简陋,只有天花板上装了一个可以转动的小电扇,没有空调也没有电视。
丁灵凌四周看看,虽然屋里只住了一个人,但是其余几个上下床仍没有搬走,乔海潮自己住了靠阳台那张床的下铺,其余的几个床位被他用来放置书籍。丁灵凌注意到,他的书籍摆放相当有规律,不是按照学科、质地,而是严格按照厚薄依次叠放的。
但是乔海潮的书桌上的东西却摆得相当零碎,洗漱用品、眼镜、食物都没什么规律。
相当有趣,一般真正患有强迫症的人对自己执着的那一个规则在生活中都是贯彻得相当彻底的。比如对数字“2”有强迫的人会在开门的时候逼自己开两次,给厕所冲水也会冲两次,甚至吃饭的时候也一定要用两个碗。
而乔海潮的强迫症却是有选择性的犯的,从他对书籍摆放的规律来看,他是对厚度次序有着相当程度的执着。但是他桌上的几盒饼干却是随意摆放,并没有如书籍一样厚的在下薄的在上依次堆放。
这是丁灵凌第二次见到这名男生,上一次她坐在台上,乔海潮坐在台下,距离虽不是特别远,但也没有近到让她能仔细观察的地步。乔海潮还是一身黑衣,脚上穿着黑色的室内拖鞋,似乎对黑色有着莫名的狂热。
饭盒男说过乔海潮因为成绩拔尖所以特别招女生喜欢,丁灵凌现在却知道了真正的原因——说到底这还是个看脸的世界。
黑框眼镜很大程度上可以对一个人的真实相貌起到60%的误导作用,特别是对于一些有脸盲症的人,他们大多数几乎不能认出同一个人戴和不戴黑框眼镜的样子。
今天乔海潮没有戴那副挡住了他大部分容貌的黑框眼镜,露出了秀气如韩星的脸。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是趋于一种常年蜗居室内且营养不良的病态白,而不像冷清风那样是天生的。他个子有左右,非常瘦,加上穿了黑色的衣服,更显得身板更加单薄。已经是4月的天了,他还穿着薄线衫,袖子向上卷起,露出一截细嫩如藕的手臂。
丁灵凌觉得人果然不可貌相,就比如这么瘦弱的小鲜肉能是警校实战中的佼佼者,又比如长得比女人还妖媚的冷队长能攻得下以前宁折不弯的花花公子沈晋。
“丁老师,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乔海潮打断了丁灵凌的观察对她说道:“你果然也是觉得我像变态吧。”他自嘲地笑笑,嘴角牵强地扯动了一下显得那么不情愿。
“海潮,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是因为我听到了什么流言,或者我因为你在讲座上提的那些问题而武断地对你进行了判断。”丁灵凌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他的眼珠是深棕色的,像搅浑了的一汪深泉,透着对所有人的不信任。
凭良心讲,出于一个心理学家的直觉,丁灵凌确实是对乔海潮有些在意,无关乎他问的问题,而是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像是脆弱的贝类执着地要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为了保护自己而拒绝一切外界的叨扰,执拗而孤寂地钻研着自己所认同的东西,哪怕柔软的肉被粗糙的沙粒磨得生疼也一定要将之变成最耀目的珍珠。
“你是市局有名的心理学家,又是美国名校毕业的博士。我读过你很多论文,你亲自前往美国加州新月市的鹈鹕湾监狱对里面的重刑犯做采访,又与心理学界很多知名教授一起研究课题。”乔海潮顿了顿,说:“那么老师,现在这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不带隐瞒、不带官方色彩地回答我上次问的问题吗?”
不愧是学霸,对她的学术情况了如指掌。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对犯罪基因遗传这一块特别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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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各个队在这个星期都过得特别悠闲——旧的案子都破了,新的罪案还没发生。连丁局长都对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感慨这春光催人懒,连犯罪分子都消停了。
没有其他的重大案件笼罩,市民公园发生的那宗女童离奇失踪案便成了整个警局乃至全市关注的焦点。整点新闻里漂亮的女主播神情凄切地反复呼吁市民加入寻找小思雪的行动中。
前往市民公园赏樱的民众人数实在太多,公园的停车场早就超过了负荷,一些有钱、任性的私家车主索性将自家车停在了路旁空地处,也不管是不是会被交警贴单。不遵守规则的人多了,让警局引以为傲的破案神器——“天网”也失去了作用。
“局长,实在是查不出来。我思雪的照片加入人脸搜索系统与天网系统里的录像记录进行比对,已经重复运行了三次比对程序,还是一无所获。”林尧垂头丧气地拿着分析报告跟丁局长报告,他的电脑是冷大哥出钱给买的超薄超级计算机,价格当然是特别土豪的。在以前的案子中,他用这台计算机加上他自己编写的人脸识别交叉对比程序基本上不超过两个小时就可以将数百个摄像头的内容按时间逻辑生成所调查人的行动轨迹。
“怎么会查不出来?!”丁局长胡子抖了三抖,被害人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不管是出于警察的责任感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对孩子的关心,都让他急于找到小思雪的行踪。
儿童失踪案救援的黄金时间是最初的24小时,随着时间的流失孩子的生还希望会越来越低。就以往的儿童失踪案统计,能在失踪之后72小时还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低于10%。尤其是媒体现在对此案的大肆报道反而为孩子增添了危险,无论犯罪分子是出于绑架、拐卖或者其他什么目的而拐走了小思雪,现在思雪的照片满世界都是,犯罪分子很有可能因为无法出手或者担心被人认出来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进而残害小思雪的性命。
“把冷清风和沈晋两个人叫回来!”丁局长下令。
“额……“林尧愣了一下,打扰两位老大度蜜月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可迫于丁局的淫威,他违心地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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