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君坐在矮凳上,揭开釜盖,浓郁的肉香一下子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しw0。再看这奶白色的汤汁壮观极了,汤波滚滚,拍着若隐若现的礁石,小块状的姜、何首乌和鸡血藤像被浪拍起的鱼虾。待她将陶釜端下时,海潮退去,露出白嫩光溜的礁石一角,这哪是猪骨?
余光瞥过这家伙的瘦肩,要不是见它完好,真怀疑这家伙是把自己小巧可爱的肩头给她拆了炖了!
跪坐在对面,双手扶膝的阮巧巧埋头不语,时不时的偷偷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后快速垂下。就像拾金不昧后等待老师嘉奖的小学生,明明心头的小人都可以组一个舞团了,偏偏还假正经。
女神这是怎么了?用勺子搅了半天,搅得她肚子都咕咕叫了……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鸟为食亡,同林鸟还各自飞呢……在口腹之欲面前,什么情情爱爱都是浮云……女神不爱喝才好呢,她才不稀罕,一定是这样的!女神你快给句话啊,这么吊着别人是不道德的!
“一点肉都没有,”真是皮包骨的小身板,妘君下意识脱口后方知不对,咳了一声,恢复了族长的沉稳冷静,舀了一碗汤,声音比肉香寡淡多了:“知错了?”
真是一个不守夫道不安本分的男人,把她饿着不说,还把别的女人往家里请——
阮巧巧的心都碎了,女神要的是肉……是肉啊!她居然把女神最爱的猪蹄给——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阮巧巧硬着头皮,揉了揉眼睛,想着前生最悲伤的事,准备来个一分钟掉泪博可怜,可惜对面有个干扰信号的强大磁场,阮巧巧把眼睛都揉疼了也没用,怯怯道:“我……我不该把妘君的猪蹄换了,我以后乖乖的给妘君烤猪蹄。”
才说他一句,就拿“以后不熬汤”来威胁她——真是不识好歹的家伙,换做别人,她早就一脚踹到门口跪一宿了,她都准备用宽广仁慈的胸怀去包容他的错误了,只要他认识错误——他不会以为她有多稀罕这釜汤吧,谁给他的自信自作多情的!虽然汤确实比猪蹄香,连煮法也别具一格——
妘君脸色一沉:“还有呢?”随着这扣扳机的冷漠声音,黑黝黝的视线犹如枪口,喷出火来,一枪就把阮巧巧给毙了。
阮巧巧的双眼刺疼刺疼的,这回都不用酝酿伤心事了,她失去了最爱的家人流落异世,全仗着对妘君的一片真心才能挺过海浪熬过饥寒交迫的半个月。跟人妖一样的身材,嫪少君夫的身份,难以坦白的煎熬,这些她统统都可以不在意,只是想待一个人好而已,偏偏蠢成这样,“我……我不该肖想妘君……不该自作聪明的炒猪肝……我真是蠢到家了,连陶器炒菜会爆裂都忘记了……呜呜……”
她不是准了这家伙肖想她了么?肖想她,就是这家伙的义务和责任,他非但没有一心一意的做好,还四处抛媚眼——不过说他两句,这个狡猾又讨厌的家伙就给她蹬鼻子上脸,现在居然拿“以后不伺候你了”来威胁她!
真是碍眼死了,这家伙的眼泪就跟发大水一样——这家伙都瘦出了颧骨和尖下巴,巴掌大的小脸皱起,清透的泪水顺着鼻峰和颧骨中间的峡谷,汇入了小嘴。这家伙的嘴小小的,上唇薄薄的翘翘的,下唇水水的饱饱的,每天她撞见的时候,都是傻傻张开的,就像流口水的蚌。偏偏胆小的跟路边的含羞草一样,碰两下就合起来了,连头都耷拉下来,可怜透了。
妘君的手试探性地碰了碰阮巧巧不停抖动的肩头,反被阮巧巧一手拍了去!连鼻尖都被雷劈着了,红红的,喷着火气。
妘君恼的不行,瞧这,连脾气都跟含羞草一样,一关上门凭她怎么挠也开不了。
阮巧巧越哭越噎,拿手臂抹着鼻涕,粘稠的鼻涕把脸都糊了一片,愈发觉得自己讨人嫌了,心堵得难受,伤心地打起嗝来。
就在这时,阮巧巧的手臂被一只蚌给咬住了,蚌的上下两瓣肉温温的,软软的,吐着热气,有弹性的软舌在轻扫,然而就在软舌探好路后,两排牙齿齐齐地咬了上来。阮巧巧嚎了出声。
“哎呦呦……”
妘君咬的很深,连皮带肉往外拽,阮巧巧为了不缺块皮,只能顺着她,手臂就这样脱离了小脸,充当胶水的鼻涕就像糖丝一样,被拉了老长。
阮巧巧又羞又疼,倒是妘君很不厚道的笑了,妘君说:“我想吃肉了。”
阮巧巧被骇得抬起头来,眼睛瞪了老大,却像是蒙了一层纱,看不真切,嘴唇哆嗦道:“妘君应该不吃人……肉吧?”
她怎么可能不吃人……齿间还有这家伙的血,这肉虽然没有锅里的骨汤香,胜在肉软皮薄,不好的地方是,不耐嚼,从脖子到脚咬下来,再悠着来也只能嚼个上半夜。
这血就像火一样,在齿间喷烧,妘君喉咙干渴得很,舀了一勺汤吞了下去,就跟火上浇了油,热浪涌向四肢八骸,除了更渴了,还有饿,怀里很空,嘴里很空,手想抓住点什么才能稳住。
妘君看着这双不谙女人心的核桃眼,拿舌头在汤里勾了一块生姜,有心吓他一吓:“你啊,别看跟这棒骨一样细小,性子比姜还辣,缠人是连藤药都比不上你,都说男人是水做的,你是嫁过人的嘛,就跟这熬干的汤一样。要是加点肉放点血,这汤味道就齐了。”
是不是因为他嫁过人了,才像香汤一样浓郁有味?——到底是嫁过人了啊。
说了这么多,好像都是中性词,听不出褒贬,阮巧巧眨了眨眼,“那妘君喜欢吗?”
这家伙真不知道眼前是一饿狼吗,还是在装傻,妘君才懒得跟男人浪费口舌:“饿的时候我不挑剔。”
阮巧巧视死如归地把手臂伸到她跟前,赶紧把脸一撇,睫毛颤了颤,鼓足勇气道:“是我害妘君没有肉吃的,妘君觉得我的肉香,就割一块好了……”脸一红,声音开始吞吐,“不过妘君要永远记着我的味道……那个我怕疼还爱美,你割小一点,尝尝味就行了……”
“我手伤了,怎么割?”起身回房翻出一样东西,扔到阮巧巧的面前,“自己割。”
阮巧巧脱掉兽皮的刀鞘,眼里出现了惊艳之色,这是一把黑曜石打磨出来的小刀,刀身加上刀柄刚好一只手长,锋利的切面散发着琉璃的光泽,就像妘君含笑的眼睛。光是敲出这样小巧精致的形状就得经历无数次失败,在这个实用就行的时代,这简直就是奢侈品了。她平时用的石刀都是一面锋利一面糙,很伤手。而这个小刀有木头刀柄,刀柄刀身连接的地方缠着葛绳。葛绳能缠得这么牢固?
“不喜欢?”见他欢喜的表情淡下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妘君忍不住问道。
“葛绳是怎么做到这么牢固的?”
妘君提起的心一松:“里面用树脂融了一层。”
树脂?
阮巧巧的眼睛一亮,有了树脂,她就可以做一把剪刀了!就可以帮妘君修剪长发剪指甲……
“谢谢。”阮巧巧吸了吸鼻子,她真是有心了,黑曜石是妘族没有的,是岩浆遇水而冷却凝结成的,是有火山的地方才有的,难怪她有一次出海三天才回来。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阮巧巧把心一横:“妘君,我就腿上肉多一点——”
还真把自己的那三两肉当回事了,有那功夫她不知能打多少猎物了!不过见他很自然的据为己有,妘君还是微微勾了下唇角,“这是给妘芩做的,借你用一下而已。”
阮巧巧小脸一黯,抱着就不撒手:“我明天去还给大君子。”
“不用了,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不喜欢。”
等女神喝汤的时候,阮巧巧终于领悟了这“没碗”的意思了,因为只有一个碗,所以女神负责喝,她负责盛。
在女神连喝三碗后,阮巧巧的肚子都敲起鼓了,终于忍不住了:“妘君,你饱了吗?”喝多了晚上要起夜啊女神。
妘君长眉一挑:“你最好祈祷我能喝饱,因为我饿了就想吃肉。”
阮巧巧默了。
就剩最后一丁点了,阮巧巧小心翼翼地问道:“妘君,你一个人吃一锅吗?他们都以为我跟你一块吃,所以都不烧我的那份了……你能不能分我一小碗?”
妘君看了她一眼,“可是你没碗啊。”
阮巧巧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她手上的碗。
“可是我介意别人用我的碗。”
阮巧巧试探道:“那我明天把自己的碗筷带来?”这是要同居的节奏呀!
阮巧巧还没来得及乐,但听妘君道:“我还介意别人睡我的床。”
“……”还要不要好好同居了?
阮巧巧眼巴巴地看着她端起最后一碗汤,咽了一口,眸光越来越暗。忽然,她的腰被一只手拽了过去,有粗粝的指腹挑上她的下巴,温热的嘴唇在她的唇边厮摩。
见他没有反应,妘君两指掐住他的腮帮,勒令他的嘴张开,一口浓郁到醉人的骨汤被渡了进去。
反射弧太长的阮巧巧眨着迷茫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介意别人用你的碗吗?”
“我不介意别人用我的嘴。”
“……”是不是代表她可以不用带碗了?
“以后要想请别人来吃饭,先想想你自己能不能吃饱。”不饿饿他,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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