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居,郝嬷嬷正指使几个小丫头更换碧纱橱,见花羞来,礼到笑到:“老太太正想大夫人,这不就回来了,你们娘俩真是心有灵犀。【】”
花羞感念她的淳厚善良,报以微笑:“嬷嬷最近可好?”
郝嬷嬷摆摆手:“人老了,总是这疼那疼的,幸好有老太太想着,多少大补的吃了,我才能老骥伏枥。”
花羞就抓过她的手,在脉搏处按下,须臾道:“瞧您目赤,应是肝火旺,等我给您开个方子调理下。”
郝嬷嬷喜的眉开眼笑:“大夫人你是菩萨转世不成,还关心老奴,进去吧,老太太等着呢。”
花羞刚想拔步走,忽然觉得郝嬷嬷话里有话,老太太等着?没人进去通禀,太夫人怎么知道自己会来?如此说,应是施耘山告知太夫人今日凌晨发生的事了。
她感激的看看郝嬷嬷,没多说什么,一径来到里面。
太夫人正由玉绣给梳头,如此年纪,头发却又黑又密,趁着莹白似雪的肌肤,唯有眼角几道伸展开去的皱纹,才昭示着她已经垂老。
花羞翩翩拜下,心里却琢磨该如何开口问施耘山刺杀高丽王子之事,无论高丽王子被自己救之前,还有救之后,受伤都应该与施耘山有关,而施耘山让自己来问太夫人,难道这幕后主使会是太夫人?若是她,为何刺杀自己未来的女婿?更何况这女婿还是堂堂的高丽王子,是未来的高丽王,此事往小了说关系到女儿施锦珂的感情,往大了说关系到邦国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太夫人痛下杀手?
玉绣在太夫人身后略略蹲了下算是给花羞请安。插上最后一根fèng抬头的翡翠镶金钗,手中拿着硕大的菱花宝镜于太夫人脑后照着,嘴上指使银绯搬了张瓷墩给花羞,接着银红上了茶。
太夫人道:“罢了罢了,你梳头的手艺无出其右,我不用看的。”
说完,给玉绣使个眼色。
玉绣会意。吩咐前后左右侍立的几个小丫头:“都下去吧。”
她自己也朝太夫人和花羞屈膝施礼。后退了出去。
只剩下花羞同太夫人两个,该以什么来开场呢?开门见山怕一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太夫人受不了,花羞灵机一动道:“四叔同水柔的事就快有眉目了。”
太夫人手搭在石青色金钱蟒的引枕上。指甲上的大红蔻丹与石青色撞的炫目,日光一格一格的筛进来落在太夫人身上,白蒙蒙蒸腾着,那本就庄严的姿态颇有几分神化了。看的花羞不自觉的有些打怵。
“你来,不是因为耘莽的事吧?”
太夫人此言一出。花羞感叹自己不过是凡间一女子,而太夫人,却是道行千年以上的老妖,斗法是斗不过她。莫若直言,于是道:“刺杀高丽王子真是娘您的主意?”
太夫人笑笑,只有笑的姿态。却毫无笑的内容,牵动嘴角的一个表情罢了。淡淡道:“是我的主意。”
刺杀自己未来的女婿,难不成她老迈至于昏聩了?
除此之外,花羞不知怎么来理解此事,遂道:“那可是锦珂的夫婿。”
太夫人抬手压了压鬓角,无病的动作,淡然道:“未来的夫婿。”
“没嫁也是有婚约的。”花羞不明白未来的夫婿为何就要刺杀。
太夫人叹口气,看花羞的目光突然柔和了很多,蔼然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此事被你发觉,若不能弄过水落石出,必然会耿耿于怀,所以,娘不跟你兜兜转转,不妨告诉你,我让巫毅刺杀高丽王子是不想锦珂远嫁。”
果然是巫毅,既然巫毅与高丽王子身上同有五色散的气味,应该是巫毅功夫不敌高丽王子,才使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使其昏蒙然后下手,只是不想女儿远嫁就杀人,这做法未免太狠辣,更何况对方是藩属国王子,于是道:“您可以退婚的。”
“退婚?”太夫人笑得冷冰冰,逼视花羞:“皇上赐婚,谁敢退婚。”
是了,是这个道理,高丽王子于街上邂逅施锦珂,一见钟情向齐皇求娶,齐皇当即赐婚,哪一方想退婚都是抗旨不尊,大罪,死罪。
太夫人从临窗大炕上下来,唉声一叹。
见屋内没有其他婢女,花羞连忙过去搀扶,太夫人顺势握住她的手,转身与她对视,目光甚是哀婉无奈,悠然道:“你聪明贤良,娘就跟你说个心里话,我三个女儿,老侯爷当年亲自取名为锦粟锦罗锦珂,寓意吃穿用,希望女儿们将来衣食无忧富贵荣华,然,锦粟贵为皇后又如何,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见一面极其难,每每我们母女思念于宫中团聚,我都担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说我们外戚干政。”
话到此,拉着花羞同在罗汉床上坐了,拿过面前长案上的荔枝剥了皮去喂花羞。
除了母亲和乳母戚氏,没人这样对过自己,花羞微启樱唇含了,口中甜心里也甜,心就软了下来,本对太夫人有些抵触的情绪,此时好了很多。
太夫人由着花羞用绢帕给她擦拭手,继续道:“锦罗贵为王妃,远在虢国郡,一别经年,想见只能在梦里,甚至我连她的两个孩子都没见过,想着她一个人身处王府,即便有什么心事,又说与何人听?”
花羞目光缓缓扫过太夫人那哀戚的面庞,她还健在,她的女儿们仿佛都可怜得让人受不了,而自己母亲仙逝,自己身处侯府伶俜寥落,心事又说与何人听呢。
如此一想,黯然神伤。
太夫人发现她有些动容,以为是自己的话触动了她,继续道:“皇后见不得王妃见不得,我身边只剩下小女儿锦珂了,能嫁给高丽王子外人不知有多艳羡,王子是未来的王,锦珂就是未来的王后,母仪天下,荣耀门楣,可是,高丽距大齐千山万水,而宫廷历来都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锦珂秉性纯良,受伤害是轻的,重的,只怕会丧命,而我鞭长莫及,除了思念别无他计,所以,我要留下锦珂。”
为了留下女儿就伤别人性命,这做法实在不敢恭维,花羞谨慎的提醒道:“莫若当初不同意这门亲事,皇上宠爱皇后娘娘,自然不会为难咱们施家。”
太夫人笑了起来,笑得太突然唬的花羞身子倏然一抖,那笑却戛然而止,听她道:“傻孩子,当初若不同意这门亲事,锦珂就得入选进宫,姊妹同侍一夫,难免骨肉相残,还不如远嫁高丽。”
花羞仍旧有些担心:“若是高丽王子真的亡在大齐,高丽王必然兴师问罪,说不定举兵来犯,一桩婚事引发战事,实在是……”
没等说完,太夫人抢了过去道:“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花羞自觉聪慧,却也跟不上她的思路,打仗,竟然是她求之不得之事?脑子里七荤八素,乱了套。
太夫人踱步到六扇屏前,用白嫩的手指抚摸上面的杨门女将刺绣,道:“我施家的名望就是从征战得来,当年的老侯爷,现在的耘天,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倘或真的天下升平,施家一门难说会是什么下场,你别忘了,我们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男人们从厮杀中挣来的,所以,我不惧怕征伐。”
花羞再无言语,容色淡淡,而心却翻江倒海般,太夫人或者错或者对,现下自己已经无法判定,内心肃杀凄清,活在郢城家里时是何等的烂漫纯情,活在京师的定远侯府,此后只怕要有个七窍玲珑心才能应付。
油然而来的疲累,知道了结果等于没有结果,问过太夫人如何对待在别院养伤的高丽王子,太夫人说,容她细细思之,毕竟,两次不死,或许是上天在庇佑,而人,是不能与上天斗的。
又说会子其他,花羞遂告辞离开,她还有另外的事做,那就是温宵云绑架施耘莽之事。
在门口叫上等着自己的杜鹃和青鸾,一路往大门而去。
“夫人,不回伯英院吗?”杜鹃问。
花羞猛然愣住,仿佛伯英院是别个所在而非自己的家,想想昨晚施耘天同辛缇在伯英院吃吃喝喝弹弹唱唱,顿时,漠漠轻寒上了她的面庞,摇摇头:“回别院。”
于大门口上了老董驾的马车,才刚喊了声“驾”,从大门内冲出一人,却是施锦珂。
花羞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施锦珂了解高丽王子受伤在自己别院的事,孰料施锦珂却拦着马车道:“大嫂,你究竟要与大哥僵持多久?难不成真的等那辛缇登堂入室做了侯爷夫人你才罢了?”
花羞的心仿若被剜了下的痛,明知施耘天才娶了新夫人,而辛缇却登门拜访,这是来给自己示威么,那位胡族公主定然是骄横跋扈惯了,以为我柏花羞好欺负。
“她做不成侯爷夫人。”花羞笑得支离,施锦珂凝视半晌却无法参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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