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平静,唯一让卫瑜兴奋的是收到了好友杜珂的来信,相约十月十四佛诞日一同去昭乐寺颂福。【】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早卫瑜就起来收拾,一身白衣素雅装扮,带上贡品和小团子一同上了马车。
多日未见的沁华公主今日也提出要去为太后祈福,单独乘坐了一辆马车随着卫瑜一同出了宫。
车行至南山,见到许多世家的家眷都来了,马车熙熙攘攘。卫瑜把窗帘撩开一个小角,有些怀念地看着,从前她随着长公主出门,总能有机会与三两好友找个地方说上几句话,少女时的天真烂漫,何时变成了如今步步都需细细斟酌,如履薄冰。
沾了沁华公主皇室马车的光,路上马车纷纷让行,卫瑜一行几乎不受阻挠地上了山,停在了昭乐寺门口。
住持亲自来迎,沁华公主与卫瑜戴上遮帽一前一后地走进宝相庄严的法殿,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静静地倾听师父们的诵读。
低沉细密的经文涤荡在耳畔,心灵得到了宁静。
殿外的浮华世界仿佛都已远去,也带走了过往的不幸与如今的忧思。一切众生心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
诵读结束,卫瑜深深地叩拜三下,心里默默念道:“信女卫瑜今生唯有三愿:一愿我所爱与爱我之人平安如意,福寿长泰;二愿眼明心澈,不再困入心魔执念;三愿岁月安稳,能在这天地间寻到一地容卫瑜安身,思我所想、行我所愿,自由地过好余晌。”
出了法殿,沁华公主侧身问到:“瑜表姐可去斋心殿抄录经文?”
“不了,好不容易出来,我想先四处走走透透风。”
沁华公主不再多言,在丽珠丽珍的陪同下随着小师父朝后院去了。
两人关系经过一段时间不见表面缓和了不少,但仍感觉有层隔膜未捅开说清。
另一边,卫瑜带着小团子向着斋房方向走去。为了接待各府女眷,昭乐寺特意设了男客谢绝入内的专门区域,女眷可随意行走,不必担心被冲撞。
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门口,有个婢女不时张望着,见到卫瑜一行来了,有些激动地迎上来:“郡主可来了,我家小姐都催问过好几回了!”
卫瑜笑意盈盈走了进去,见一位黄衫少女坐在桌边看着书,神态温柔静谧,让人不舍打扰。
卫瑜比了比手制止了婢女的通报,就这么静静地在门边看着她。
仿佛感应到了目光,黄衫少女抬头看了过来,立刻惊喜地站起叫道:“阿瑜!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吭声…”
“刚来。”卫瑜上前拥抱住她,玩笑道,“一不小心看美人入了迷,勿怪,勿怪…”
“呸,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杜珂也回抱住她,轻声道,“瘦了…”
“你这么瘦,我若胖了还怎么好意思站在你身边啊?”
“胡说,明明是我一直以来抵住压力敢和盛京明珠站在一起。”杜珂嗔了她一眼,“不离不弃的,你就知足吧!”
“谢谢我的好姑娘不嫌弃!”卫瑜求饶道。
两个姑娘笑做了一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那天太后寿宴陛下突然就下了旨,可把我们都吓住了…”
“我本以为…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卫瑜叹了口气,无辜地看着杜珂,“后来一下子就死了心,然后就被带进了宫,没有机会说嘛。”
杜珂气极反笑:“你总是觉得什么事自己一个人都能做成,那还要我们这些朋友做什么?本以为本以为…这回以为瞎了吧!”
“好妹妹…我知错了,知错了…”卫瑜简直要跪了下去,顺着杜珂的后背道,“别气着自己,来消消气,消消气…”
杜珂先天心脏不好,不能做剧烈的活动,情绪也是尽量要控制着。
拍掉卫瑜的爪子,杜珂恨恨道:“早晚要为你操碎了心,若我有个什么不好,定是栽在你个没良心的身上!”
“呸呸呸——”卫瑜打断她,瞪圆了眼睛,“说什么混话呢!阿弥陀福,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
“你不生我气啦?”小心翼翼讨好道。
“哼,生你的气还会头天晚上就上山巴巴地赶来等你哦?”
“阿珂~~”
两人正腻歪着,门外婢女来报说绥远侯府秦小姐、昌文侯府沈家姐妹、永阳侯府常小姐和昌宁侯府岳小姐来了。
“她怎么来了?”杜珂皱皱眉,不安地看向卫瑜。
卫瑜无所谓地说到:“或许是来看热闹?没关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杜珂还想说什么,就见一位身着姜红色纹锦长衣的姑娘缓缓走来,她的身量比普通女子都要高,修长干练,竟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把身后的其他姑娘们衬的格外娇小。
她就是杜珂刚刚提到的人,绥远侯府嫡女秦楚歌。
绥远侯府祖上也是靠军功封的侯,子弟多从军行武,难得在文职上有多大的成就。
不料这一代却出了一个文武全才——只可惜是个女子。
秦楚歌三岁背诗、五岁出口成章,是名扬盛京的神童,被侯府看中开始进行重点栽培。但随着年龄的长大,当年的神童仿佛江郎才尽,再也没有做出什么令人惊艳之事,反而是卫瑜越长越好,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即使不再是神童,秦楚歌的学问在同辈女学生中也是拔尖的,同时也继承了绥远侯府的将门传统,有着一身不错的功夫。
本是文武双全,却似乎总与卫瑜相触。
两人年岁相当,秦楚歌虚长一岁,经常被人放在一起提起。穿衣打扮相互比较、上女学时的功课成绩相互比较、“拉帮结派”双方的人数相互比较…总之,能比的两人都要分出个高下。
战绩互有胜败,可以说,卫瑜做姑娘时的最大对手就是这位秦家大小姐了。至于一直把卫瑜当成假想敌的沁华公主,卫瑜根本就没把她排上号过。
如今看着昔日的老对手走到面前,卫瑜也有些热血澎湃了。
“难得来见我,坐啊。”卫瑜亲自倒上茶,并招呼其他人都在桌边围坐下来。
昌文侯府的沈家姐妹为沈画书和沈画衣,姐姐与卫瑜同岁,是“瑜党”的核心成员,太后寿宴卫瑜献舞时就曾主动请缨奏琵琶。妹妹沈画衣才十三岁,平时腼腆话不多,只是跟在姐姐身边。
永阳侯府的常小姐常沫行四,芳龄十五,上面有三位已出嫁的姐姐,人长的娇美,性格也活泼热情,人缘极好。虽属于“楚派”,但与卫瑜她们的交情也不错。
剩下的一位岳家小姐卫瑜就眼生了,不由看向杜珂。
“这位是昌宁侯府的二小姐岳瞳,与我同岁。”杜珂介绍道,“你可还记得太后寿宴上奏琵琶的两位姑娘?一位是画书,另一位就是这位岳姑娘了。”
卫瑜恍然大悟,对岳瞳友好地点点头:“那日多谢岳姑娘仗义相助了。”
不是卫瑜忘性大,而是这位岳二姑娘实在是…长的太过普通。五官虽清秀端正,却没有什么特点,属于站进人堆就找不见的那种。再加上文文弱弱的,气场显的比较薄弱,也难怪卫瑜对她没有什么印象。
“郡主客气,那曲以舞作画让瞳回味至今,能够亲身参与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了!”岳瞳摆摆手笑着道,“郡主若不嫌弃,我唤你一声瑜姐姐,你就叫我阿瞳可好?”
卫瑜自然称好,常沫也凑来说着讨喜话,一时气氛极为和谐。
姑娘们聊的起劲,小团子一人在一边跟婢女早就玩儿的厌烦,跑来晃卫瑜的胳膊,嚷嚷道:“阿姐,出去玩儿,出去玩儿!”
卫瑜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人道:“见到你们太开心,都把这小家伙忘了。”
“这是?…”
“这是安平公府的小公子东陵泱。”卫瑜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羊羊,跟姐姐们问好。”
小团子也不认生,见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乖巧地在卫瑜指引下将在场的姑娘们叫了个遍。
“谁人不知安平公府的小公子是全府上下的宝贝疙瘩,安平公夫人竟放心让你带走了,真是让人意外。”一直沉默坐着的秦楚歌突然淡淡开口。
卫瑜心里直叹果然是冤家!分分钟都要引起别人的遐想…
“秦姐姐说的哪里话,他的姑姑与表姐都在宫中,哪里是对我放心,不过是派我个闲人平时带带孩子罢了。”卫瑜干脆把话头推给了皇后和沁华公主。
众人点头原来是这样…
秦楚歌撇了撇嘴,也没有再提别的。
“家母带着幼弟华宇也来了,就在隔壁斋房,小公子若无趣,不如让他去同宇哥儿玩一会儿,也算有个伴。”沈画书提议道。
卫瑜觉得甚好,这里一帮姑娘,有个孩子在说话也不方便。问过小团子,他也十分兴奋急着要走,卫瑜便让百合带他过去。
姑娘们许久未见,一聊起来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卫瑜,自嫁人后就几乎与这些闺中密友断了联系,今日见了格外亲切,就连对着秦楚歌也是温言软语的。
转眼到了午膳时间,姑娘们都差婢女过去向母亲告备说留在这里用饭。卫瑜想了想,也让银杏去斋心殿问下沁华公主是否过来。
不多时,银杏引着沁华公主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卫瑜有些吃惊,以往这种场合沁华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回过神后连忙起身为彼此做介绍。
一来沁华公主年纪小,与卫瑜的这一干好友话题不多;再来沁华本身性子傲,眼里只有卫瑜一个对手,对于其他贵女并不能看上眼,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交际圈。
各府小姐们并没有因为沁华公主的到来而有什么改变,大方自如地问了好后,依旧回到先前的话题聊了起来。
卫瑜怕沁华公主感到冷落,几次将话头抛给她,都被她莫名其妙地躲开了,次数多了卫瑜也是很无奈。
“说了这么多,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常沫一拍手,看着卫瑜道,“今日得知瑜姐姐会来,我们还有一事要跟姐姐商量呢。”
“嗯?”卫瑜不解地看去。
“是这样的,秦姐姐与沈姐姐打算牵头组个女子文会,每季咱们姑娘家也有机会坐在一起作作诗、赏赏画什么的,有了好的作品,还可以文会的名义印成集子。”
“是啊,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自从大家女学结业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尤其许多姑娘到了嫁人的年纪,在此之前能再多出来走走,留下些什么也是对过往的纪念。”沈书画也笑着补充到。
卫瑜点点头,觉得十分有意义:“我觉得这个主意极好,从前那帮公子哥就总爱搞个流觞曲水附庸风雅,应当让他们看看咱们女儿家也不输任何人!”
“所以说啊,这次瑜姐姐你可一定要参加哦。”常沫笑道,“有了盛京明珠的名号在,不论从质量到声望,咱们文会都会一举打响!”
“我?”卫瑜愣了下,继而摇摇头拒绝,“我的身份不太合适吧,文会面临的是未嫁的姑娘们,我毕竟已嫁过人,又有和离的名声在,恐怕会适得其反。”
见卫瑜这样说自己,杜珂第一个就不干了:“阿瑜!不论发生了什么,你的才名都是有目共睹的,试问谁还有创出如劲竹体的功力?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当永远站在一起,一致对外!”
杜珂虽外表柔弱,身体也不好,却是一副火热心肠,侠女做派。
“阿珂…”一席话听的卫瑜鼻子酸酸的,这些日子她待在宫中一片宁静,却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外面都会对她的所言所行表示理解。就拿她大哥来看过她两次来说,虽掩饰的极好,但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惫却瞒不过极熟悉他的卫瑜的眼睛。
她过的越舒服,心里就有多愧疚难安。
想必她的家人们在外面为她挡风遮雨,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吃了多少委屈。
“阿珂说的对,外面怎么说咱们管不到,但我们都是支持你的。”沈画书真挚地说道,“咱们姐妹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这次的难关也定能一起度过去。”
常沫快言快嘴的也不甘示弱:“可不是!谁敢说瑜姐姐坏话,我哥哥就第一个不放过!前几天他在酒楼听到户部刘尚书家的那个纨绔嘴碎,当场就把他给打了个半残,让人丢到了街上!”
“呃…你哥哥?常晔他还没对阿瑜死心啊?”杜珂忍不住咂舌,用胳膊捅捅卫瑜,真是痴情啊!
卫瑜脸红,不知该怎么说,拿胳膊捅了回去。
还是沈画书抿嘴努力压住笑意出来为她解围:“好了沫儿,以后这话咱们自己听听就过去了,可不敢对外乱说啊,让别人听见还不知怎么曲解呢,常公子只是为人磊落,见不得小人传谣言罢了!”
“我晓得我晓得…”常沫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们还是别抬举我哥哥了,他就是一直觊觎着瑜姐姐,上女学时他翻墙头偷看瑜姐姐被院长打出去的事迹我现在都替他丢人呐!还有上回在太后寿宴上听到陛下和离的旨意,乐的要不是我死死捂住他的嘴,我都怀疑他会冲上去立马请旨求婚!”
卫瑜吓的一激灵,其他人听后也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是执着到了这等地步。
“好沫儿!你可要看住你家哥哥啊,姐姐现在日子不好过,可千万不敢让他再添乱了…”卫瑜语重心长地握住常沫的手道。
“我晓得,我晓得…”常沫也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众人又拿着常晔说笑了一阵,忆起了不少上女学时的乐事。
岳瞳一直维持着她薄弱的气场,安静地坐在一边笑着,此时也插嘴道:“看到大家都这么说,瑜姐姐就把文会之事应下吧。”
“我…”卫瑜迟疑地咬着嘴唇,她虽很想常和这帮姐妹相聚,但她的目标是待风声过了后就去寻祖父,若是参加了文会难免又要抛头露面了。
“瑜姐姐快应下吧!我们都盼着你来,对吧秦姐姐?”常沫道。
卫瑜也不禁看向秦楚歌。
“若因这点闲言碎语就藏了起来,你也就不是卫瑜了。”秦楚歌哼了一声,抬眼直视着她正声道,“这是我一手策划的文会,进来的门槛可不容易。卫瑜,你别跟我再矫情!”
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看着老对手明亮认真的眼睛,卫瑜的心也跟着重新燃了起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未知的未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若一直这么战战兢兢地不敢走,岂不是跟从前活的一样窝囊!
“好,我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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