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空气有些凝滞,最终还是将军吴景庵打破了沉寂,“是你救了默君?”
吴静庵是国民革命军47年的少将参谋长,黄浦四期生,他可是真正的天子门生,蒋公嫡系,此次预先得到了女儿还活着,从东北回南京的消息,借着向军事委员会述职的机会,刚从江西行营前线归来,见眼前的年轻人目光纯洁、干静,又是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语气稍有缓合。
“是的,伯父。”
“你是学医的,想不想到部队做军医,放心,只要医术好,照样可以立功授衔的,不要象默君一样,做特务工作。”
看来,吴默君的父亲是不赞成自己的女儿做特务工作的,不过顾杰也不愿在部队上做军医,在江西、福建,中央军的江西行营在地方部队的配合下同井岗山的红军车马炮已经对峙上了,他可不愿意做内战的帮凶。
况且,国共两党两兄弟掐来掐去也没有多大意思。
“伯父,默君小姐让我加入特务处,跟着她破日谍案,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日寇,同红党的纷争,那只是我们中国自己的家务事。”
吴景庵眼神一愣,没有想到眼前的年青人对时局有不同的见地,的确难得,不过却不符合眼下的政治潮流。
“顾先生,这些话就在家里面说说,不要在外面讲,很危险的。”
“是,伯父,我记住了。”
顾杰看吴景庵并没有动怒,而是象长辈一样提醒自己在外说话要注意分寸,表明眼前的将军对他并没有恶意,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那你也不能加入特务处。”
“为什么?”顾杰心中不解。
吴景庵踱着军人特有的方步,背着顾杰,每走一步,都在思考,一字一句显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顾先生,你如果熟知我华夏的历史你就应该知道,间客古来有之,其实从三皇五帝开始就有,周朝有‘士者’,春秋战国有‘侯正’,为间者就发挥了正面战场不可替代的作用。
间者真正做到组织化、军事化是从秦汉开始,汉武帝时有绣衣使,女皇武则天有内卫,宋有皇城司,明有‘三厂一卫’。就是先总理中山先生推翻的满清也设有‘尚虞备用处’,也就是民间俗称的‘血滴子’。
可是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顾先生,还是对加入特务处一事慎重。”
吴景庵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古今中外,绝大多数间谍的结局都很悲哀,不是被敌人杀死,就是被同伴出卖,即使等到胜利那一天,为了严守国家和组织机密,不得不承受贫穷、孤独和严格的审查。
这是为间者逃不开的宿命,注定他们就是一个无名者,吴默君的遭遇可见一般。
“伯父见识高屋建瓴,顾杰受教了。”
“阿杰,不要听他给你贯迷魂汤。”这时吴默君蹬、蹬、蹬从楼上走了下来,“爸,你要挖我的墙角吧,啊杰很优秀,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见到女儿从楼上下来了,将军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小君,怎么还不休息。”
吴默君拉着父亲的手,如乖乖女一样撒娇,“我不嘛,爸爸,你在吓阿杰,我好不容易说服啊杰帮我,你答应我,我就上去睡觉,否则,我决不睡嘛。”
将军一脸的无奈,“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了,上去睡觉,我还有事同顾先生谈。”
吴默君冲顾杰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提醒他小心,这才不舍的上楼休息去了。
“顾先生...”
“伯父,你以后就叫我阿杰吧。”
“好,你以后就叫我先生吧。你们年青人有自己追求的理想是好的,既然你已同意默君加入特务处,我也不阻挡了。不过呢,以后在特务处要小心行事,记住,事成于密,败于疏。
默君性刚,现在独立主持一个部门的工作,你要多提醒他,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军务,一年也回不到家一次,平时,你要多关心她。”吴景庵终于坐在了沙发上。
“我会的,其实默君小姐是一名优秀的特勤,我各方面都要向他学习。”
这时管家陈叔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先生,阿杰少爷,你们还是喝碗参汤早些歇息吧。”
将军点点头,“阿贵,去,将我的礼物拿过来送给啊杰少爷。”
“是。”
不多久,陈贵拿着一个精美的檀香木盒子走了进来,轻轻放在茶机上。
“阿杰,打开看看。”
顾杰打开了木盒,里面按顺序摆着六根金条,制式花纹显示是中国银行的规格金条,而非民间熔炼。
“先生,你这是。”
“阿杰,谢谢你救了小女一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顾杰将木盒轻推在了吴景庵面前,“先生,我不能接受,我救默君小姐,是深感小姐的壮举,她单身一人敢于刺杀西村隆一,让顾杰感受到了他的民族气节,这样也警醒了国人,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所以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顾杰是真心诚意的,即使有二十一世纪的意识,也为吴默君的行为感动,无他,是因为在哈尔滨二十多天的经历,让他深深感到做一个满州国二等公民的耻辱。
看着顾杰真诚的目光,将军对眼前的年轻人愈加喜欢,“你还是收下吧,以后的日子还长。”
六根金条,绝对是一笔巨款,按照现在的价格,在北平,两根金条就可以买下一个超过500平米的四合院,三根金条就可以在法租界极斯菲尔路买下一个两层楼的小阁楼,六根金条,足可以到北美、南美、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定居。
这份大礼,他是万万不能接受,况且以后进了特务处,搞钱的方式多种多样,自己的目标不在于此。
两人推来推去,僵持不下。
顾杰眼珠子一转,神情严肃,“先生,你就不要推来推去了,我倒是有一个好的建议,还请先生答应。”
“你说吧。”
“先生,不知你对时局有什么看法?”
“时局?”吴景庵一征,“只要红党问题一解决,委员长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日寇,将他们赶出东北,这样张将军也可以回军东三省。”
顾杰心里面一阵淡然,恐怕不会如你的愿,“先生,红党问题解决绝非一招一夕之功,而且依阿杰来看,委员长这样做可能会事于愿违。
现在日寇是我国最大的威胁,东三省丢了,华北也岌岌可危,中日全面开战有可能随时爆发。
一旦全面开战,日军会首先占领平津,海军兵发上海、青岛、直接向南京推进,他们认为只要拿下国府首都南京就等于占领了中国,所以先生如果认为阿杰说得有些道理的话,就先在重庆买房置地。
到时阿杰兄妹还要靠先生照应,这金条就当以后在重庆的安居费用了。”
吴景庵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全国军用地图,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一番,嘴里面喃喃自语,又象是对顾杰在说,“阿杰,你的这个观点,倒是同力行社书记长藤杰先生相近。”
他抬起头,“阿杰,你上楼休息去吧。”
顾杰答应着,逃也似的走上了楼,真悬,这吴默君害苦自己了,等上班就搬到特务处的军官宿舍去。
陈贵一直侍立在将军身旁,见他一直在看地图,便催促道:“先生,你该休息了,多注意身体。”
“阿贵,你怎么看?”
“先生,国家大事我不懂,不过阿贵15岁就跟了先生,阿贵从阿杰少爷身上看到了先生当年的影子,相信阿杰少爷会同先生一样,成为了不起的人。”
“嗯,还看到了什么?”
“阿贵还看到了阿杰少爷看小姐的眼神充满了温情和亲情。”
吴景庵放下了手里面的放大镜,“你是说阿杰喜欢默君?”
“阿贵说不好,这种眼神不是少男少女的那种喜欢的眼神,而是一种亲人般的眼神。”
“阿贵,你不知道,现在是新时代,他们两个有相当于过命的交情,这很正常,阿杰人品怎样。”
“阿杰少爷是啊贵见过的年轻人里人品就没人能比,不要说六根金条,就是一根金条,有些人性命都会不要。”
吴景庵喝了一口参汤,象是拿定了主意,“阿贵,你明天挑选可靠的人手,记住不要让特务处那边查到,让他们加入默君所在行动组,让他们用生命保护小姐和阿杰少爷的安全。雨竹小姐的学校你去联系好,每天让人接送,我不在家,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心工作。”
“是,先生,我明天就去办。”
“去睡吧,我也要上楼去了。”
“是。”
吴公馆内此时才灯火熄灭,家里一片静寂。
而此时,顾杰并没有睡着,他在思考着他的计划,如何先在特务处站住脚,如何一步一步的掌握核心的关键位置,这样才具有不可替代性。
只是在特务处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有一个好的退路,不过现目前只有步步为营了。
不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黑夜里寻找光明,只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找到罢了。
东方发白,顾杰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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