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巨大的金属呻吟声,随后便是“呜”的一下大起来的风声。烟尘、烈风在一瞬间灌满少女的口鼻,她的身子失去平衡。这叫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双手慌乱地一抓,攀住面前的储物箱。
到这时她才发现车顶不见了。
被整个儿撕去,车窗也尽碎。车子的金属梁柱扭曲成麻花,可这台老爷车却仍行驶在公路上!
她立即转头往后看。正瞧见那头巨大的青狼与变形的车顶在公路上翻滚成一团,激荡起巨大烟尘。但仅仅三秒钟之后,青狼猛地甩了甩脑袋、四脚抓地,又狂奔过来!
少女转过脸,看到身边的李清焰。
活见鬼……他还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
白色衬衫仍那样干净整洁,只有袖子被卷起的左臂上多了些血迹。可少女意识到那血迹不是他的,而该是属于那头青狼的!
她瞪大眼睛,说不出话了。
李清焰瞥了她一眼,又转脸向后看那头不依不饶的青狼,低叹口气:“给我颗扣子。”
“……啊?”
“扣子。”李清焰用目光示意她。
少女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可头脑似乎已经没法儿质疑他所说的话了。像梦游一样,她扯下自己格子衬衫领口的白色纽扣,乖乖递给他。
李清焰接过纽扣、没有回头,只向后猛地一丢。
沉闷的一声爆响。
正从地上跃起扑至半空中的青狼的脑袋,在烈风中爆成一团血花。无头的狼身颓然坠地。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翻滚十几次、将长长一段公路都染成鲜红色,才不动了。
随即被车子远远地抛在后面。
杨桃只能怔怔地看着那狼尸。待它看不到了,又怔怔地看李清焰。
“有手帕么?”
“……有。”她梦游似地答。
“给我用用。到了城里赔你块新的。”
“……好。”还是像梦游一样,她从衣兜里摸出绣有自己名字的手帕、递给他。
“帮我抓稳方向盘。”
“……好。”
于是看到他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去左臂上的血迹,连指甲缝儿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将手帕丢出车外,闻闻自己的手,微微皱眉。
“该洗一洗的。”他接过方向盘,“太臭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人弃了车。老爷车变成敞篷车,被李清焰推进树林。然后他们花半小时的功夫找到一栋废弃在林中的四层小楼。
这里似乎是战前的一个小镇。大部分建筑都已倾塌,被埋藏在草木中。暮色四合,唯有这栋楼孤零零地站着,像是在凭吊从前人来人往的日子。
打李清焰用纽扣击碎那头青狼的脑袋之后,少女就不大说话了。变得极乖巧,仿佛是个小仆人。跟着他在林中穿行,没有要逃走的举动。因为这个年轻人在杀死那头青狼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叫她意识到,她如今已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
小楼该是经受过火焰的洗礼,门窗都没了。荒草长了半人高,掩住半个门口。向里面看只能瞧见黑黝黝的一片,仿佛传说中上古时妖魔的巢穴。
“今晚在这儿过一夜。”李清焰说,“你得睡个觉。明天我们继续上路。”
然后他拉住杨桃的手,牵着她走进黑暗里。
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颤,但没做声、没反抗。因为她什么都看不到。荒原之上常年积聚着铅灰色的阴云,在夜晚时也不见明月。这叫楼内成了完完全全的黑暗世界,她的确得被李清焰抓着、才能避开地上那些或大或小的杂物,磕磕绊绊走上楼梯,一直上到四楼去。
四楼似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只有几张残破的桌椅,开了八扇窗。黯淡的夜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叫少女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能看到些东西了。
于是李清焰放开她。找到两张还算完整、干净的椅子搁在窗边,自己先坐了,看杨桃:“歇一歇。我们好好谈谈。”
少女略一犹豫,坐到他对面去。
李清焰向窗外看一会儿,收回目光:“没什么想问我的?在车上的时候你不像现在这样不爱说话。”
少女抿了抿嘴唇,略沉默一会儿才说:“你在这儿不安全。”
李清焰微微一愣,笑起来:“你比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子要大胆。那么你说说,为什么不安全?”
“你打死的那个……妖族。”少女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强迫自己更加镇静,“他不是一个人。他们还有别人。他死了,别人一定会追过来……会找到我们。那时候我们就被困在楼顶上,跑不掉了。”
“嗯。”李清焰点点头,“你的这个担心有道理。但我倒希望他们来。”
“……为什么?”
“抓几个活口,问问他们为什么要你。你没意识到么,之前那头青狼看的是你,不是我。”
“啊……”少女的脸色发白。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未卜的命运与未知的危险令她艰于言语,只能握紧双手。
于是看到对面的年轻男人从衬衣口袋里取出那六张纸,在手中慢慢展开。
他取出其中一张递给杨桃。
“这一张应该是我在六个月前写的。因为纸上有日期。”
杨桃得很吃力才能在黯淡的光线中看到李清焰所说的“日期”——在纸张的最下方,印着“2018.5.1”的字样。
她想了想,忍不住说:“可是未必就是这天写的。我有一个日记本,上面也印着日期……”
“看这个,和这个。”李清焰又递过两张纸。
同样写着“找到杨桃,带她走,救她”这样的话,但这两张上,书写着自己标注的时间——2018.6.1和2018.7.1。
“这几张也一样。”李清焰看看手中另外三张纸,微微皱眉,“昨天,十月一号的时候,我睡醒起床,在枕头旁边又看到这张——‘救杨桃。2018.10.1’”
“我可以确定这是我自己的笔迹。也可以确定我家里没来过别人。但我不记得我前一天晚上写过这东西、又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可如果我假设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手笔,那么意味着我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提醒了自己六次:来救你——在过去的半年时间之内,每月如此。”
“所以我不得不找到你的一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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