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这时，混沌店老板隐约猜想到这人恐怕是故意来找茬的，但见他一幅破衣烂衫、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下怒气更增，便把那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混沌，端到了自己面前，呸的一口浓痰吐到了碗里，骂道：“你这个臭要饭的，竟敢来戏弄你大爷？今儿个不用你付帐，白请你吃了这碗混沌。【】”说着，便伸手要递碗到他面前的桌上。
那汉子两手乱摇，道：“俺、俺、俺……不吃，脏、脏、脏……”说话间，恰自一掌正轻轻拂上那混动店老板的手臂之上。
众食客就见那混沌店老板的身躯陡地一扭，转来了面朝大铁镬的方向，口中叫道：“你不吃……哎呦！”便急步扑了过去。
众食客眼看他就要一头栽进了那口滚热的大锅中，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却又见他险险的收住了扑跌之势。而他手上那一碗加了浓痰的混沌，却随着惯性顺势泼出，不偏不倚的尽落到了大锅里。
梅砺寒于对面瞧得十分真切，只见那青年男子一掌拂上他的手臂，掌上已运上暗劲，似轻实重，而就在将他拨得转旋回身之际，又不动声色的在他的背上轻拂了一把，才致使得他猛然向前扑出的。当下，也不禁暗中佩服这人的手法巧妙，力发自如。
而一众食客连同那混沌店老板自己在内，自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前，就见他停在那口热气四溢的大锅之前，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连连道：“我、我、我……我的娘唉！”倒是真把他给吓得结巴了起来。
两面饭铺中的食客闻听后，又是一起哈哈大笑！
而这面混沌店里却早已有人愤然起身，离案而去，怒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平常就是拿了这等肮脏的东西叫咱们吃得么？”
混沌店老板望着那人，急道：“我哪有？”
那人气愤难当的道：“哼！当了大家面你还敢这样？把剩饭倒回锅里。谁知道你暗地里又怎么样？”说着，那人连帐也不付，便摔袖往店外行去。
醒过神来的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叫骂道：“那有人像这样做生意的，真是忒也缺德了！以后再也不上这里吃混沌了。”
那混沌店老板望着一哄而散的众人，慌忙奔出了店外，张臂拦住了一伙人，急道：“别走！别走！你们还都没付账呢。”
一名精壮的粗汉上前一把将他推搡到了旁边，横眉立目道：“付账，付什么账？你还有脸要钱，我们还没朝你索赔呢。”
混沌店老板沮丧的回到店中，只见尚有一名顾客未走，却是那名乞丐坐在哪里望着他嘻嘻哈哈的傻笑，他暗自气岔不已！心想必定是他捣得鬼，抬腿一脚就朝他身上踢了过去，大叫道：“都是这臭要饭的害得老子没了生意，我打死你……”
也不知他那一脚有没有踢到那汉子的身上，就见那乞丐模样的青年突地一个跟头翻到在了地下，跟着又一骨碌爬起了身形，满脸惊恐之色的嚎叫道：“杀、杀、杀……人了！救……”嚷声中，便张牙舞爪，似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店中乱窜了起来。
混沌店老板抄了条烧火棍撵身在后，见他一路蹿下来，掀翻了四五张桌子，打碎了十几只碗，他只觉心疼得要命，跳着脚的朝两名伙计叫骂道：“财娃二狗，你们两个蠢蛋快给我拦住他，快拦住他……”
站在旁边瞪眼傻瞧的那两个粗壮帮工，闻言会过意来，一人抄起了条板凳，一人拎起了把扫帚，也纷纷加入战团，一起朝那名乞丐兜拦过来。
对面茶寮中的几位食客，只瞧那乞丐模样的汉子惊恐万状，手足无措，时而蹿高伏下，嘴中不断发出磕磕绊绊的嚎叫，好似杀猪一般！但混沌店老板与他的那两个伙计，却偏偏截拦他不住。而那名汉子晕头转向的兜来绕去，却也只在他店中打转，直到将所有的桌椅碗筷全部打得稀烂，这才忽地朝外冲出，却因一时慌不择路，奔得太急，猛然斜趔着身子撞在了凉棚下的一根立柱之上，那汉子当时便被大力反弹到了地下，紧跟着他又一骨碌翻身爬起，抱头大嚎大叫着朝远处飞奔了去。与此同时，只听得咔嚓一声，支撑凉棚的那根碗口粗细的立柱，居尔当中折断！就在众人惊呼当中，只见灰烟四起，那整片的凉棚也随着木柱的折断而一起倒塌了下来。
这厢茶寮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看到顾大嫂牵头而去，其余的几名乡邻也紧随而后的急忙上前救援。大家合伙掀开草苫、移走断橼，将压倒在其中的三人拖了出来。好在凉棚的架构简陋，屋棚轻便，混沌店老板与他的那两名帮工，除却多处刮蹭，每人闹了个灰头土脸以外，也未受多重的伤。
梅砺寒看到此处，忍不住哈哈一阵大笑，与对面的露子老婆婆道：“老太婆，瞧罢这场热闹，你心中的闲气可也消了？咱们这便上路吧。”
两人付过了茶资，梅砺寒牵过青驴来，仍由露子老婆婆骑乘于其上，径往大道上赶来。
他俩行出了一程，遥遥的只见头前那名奇异的江湖汉子，已自将那憨牛儿赶上，将他拉扯到路边，似是塞进他怀中一物，便自顾折上岔道，扬长而去了。
而那憨牛儿却又喜滋滋的返身，朝着江阴县城的方向赶了回来，走不多时，三人便迎面碰个正着。
梅砺寒老气横声的对那憨牛儿教训道：“傻小子，这回可一定要把钱揣好了，不要再让人骗了去，赶紧把药给你娘抓回来。”
梅砺寒的眼光自不比一般之人，先前那汉子装疯卖傻的从凉棚中冲出时，恰自从混沌店老板的身旁掠过，便顺手一把将他腰中的钱袋扯了下来，想必方才塞给憨牛儿的那物，便是他夺来的那只钱袋了。
当下，那憨牛儿嘿嘿的一阵憨笑，吃力道：“不、不、不……不会、不会！”说着，便低下头一阵小跑，从两人的身边溜了过去。
露子骑在青驴背上暗中心想，梅砺寒的真实岁龄未必就年长过这憨牛儿，却故作老成的教训起人来，忍不住的就是噗嗤一声轻笑出口。
而这一声轻笑自然是异常的清脆悦耳，不经意的便暴露了她少女的身份。
梅砺寒慌忙四下瞧了一遭，见左近并无过往行人后，这才怪异的盯着露子老婆婆直瞧，奇道：“老太婆，我说你都这么的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笑起来还是娇滴滴的跟个小姑娘似的？若是教旁人听了去，岂不以为我老头子娶了个妖精么？”
这一日，梅砺寒与露子并未能赶到无锡城中。临近入夜之前，两人便于路边开设的一间小旅店，歇宿下来。
翌日清晨，两人乘早赶路，于当天的上午时分，这才抵达的城内。
无锡，是江南蒙蒙烟雨中孕育出的一颗璀璨明珠，它市肆繁盛，风光秀丽妙美，南濒太湖，东接苏州，西依惠山、锡山，及带常州，京杭大运河从中穿过，可谓兼具山川河泽之华丽，湖光山色之灵秀。
梅砺寒和露子晌午于城内的一间酒楼，吃了一餐独具当地风味的菜肴。午饭过后，他俩沿河缓行，借以年迈之人行走不便为名，正可边行边仔细赏味无锡城中的街市风情。
这是一条摆满杂货摊与饭铺的临河大街，正值晌午的用饭时分，街面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时有阵阵的酒菜香气飘来。远处的河道中舟船点点，犁波耕浪，则是另一番的繁嚣场景！
两人挤在纷攘的人群中行走之间，忽然只听得自前方的人墙背后，传来两声响亮的叫骂声音。跟着，就见有一高一矮，皆自穿了一身破烂衣衫，面黄肌瘦的少年，慌乱的从人隙里钻行而过，他俩每人的双掌中都抓着一只雪白的大包子，正朝着这边急奔了过来。
其背后的人群分开处，另见有一名身材肥胖高大，脑壳油光锃亮的中年汉子，怒气冲冲的紧撵在后。
那秃壳汉子的腰间扎了一条花围裙，沾满面泥的手掌中攥着一根粗壮藤条，一面追赶，一面气急败坏的叫骂道：“两个天杀的小兔崽子，成天到你胖爷爷的店中偷馒头吃，瞧我这回抓到你们，不扒了你俩的皮……”
那嗓音之高吭，足以将鼎沸的喧闹声都压了下去！
奈何那两名小叫花子人虽瘦小，但行动却极是灵矫，在人群中东一钻，西一蹿，就将那肥胖汉子远远的甩开在了身后。
而这两个少年又显然十分惊慌，边跑边不断回头察看那肥胖汉子是否追了上来，而且那名大一点，年在十四五岁的少年，还不时催促身后较小的少年两声，只听他一个劲的焦急叫道：“小陵，快跑快跑！今遭要被胖和尚抓到了，非杀了咱们两个不可。”
叫做小陵的那名小乞丐只有十一二岁，经不住他的连声催促，心下一慌，就在快要来到梅砺寒与露子的身前之地时，脚下突然被绊了一跤，扑腾一声，便重重的趴倒在了地上，他手中紧抓着的那两只雪白包子，也跟着滚落到了泥尘当中，登时变成了两只灰土球儿。
年岁大一点的小乞丐见状，停身急叫道：“起来快跑啊小陵！胖和尚追上来了。”
小陵忍着疼痛愣是没有使泪水滴下来，咬牙挣了一挣，爬起了半边身子，只觉左腿膝盖处疼痛难当，扑哧一下，又趴回了地面。
那名稍大点的小乞丐见他爬不起身来，心下焦急异常，将一只包子咬在唇上，上前扶起那年岁较小的小陵，还想一起逃跑。可小陵摇摇晃晃的走出不两步，膝盖上的伤处实在痛得厉害，身子一歪，又要往地下倒去，也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同时对他的同伴说道：“小仲，你快跑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此刻，那肥胖汉子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眼见就要追来了两人的背后。
而那名叫做小仲的少年却甚讲义气，绝不肯撇下他的同伴单独逃走，只见他弯腰下去，让小陵趴到他的背上，便想要背负了他一起逃走。然而，小仲背着小陵吃力的尚未逃出三两步，就觉其背后猛地一紧，那肥胖汉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道：“两个小兔崽子，可叫你胖爷爷抓到你们了吧……”说着，他便是大力的一搡，两个少年便一起滚落到了街面之上。
小仲慌忙爬起，求乞道：“胖老板，实在是我们两个饿得发慌，下次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俩这一回吧。”
肥胖汉子不由分说，便是一藤条抽打了下去，恶狠狠的道：“还敢有下次？你们说都在我店里偷吃了多少包子？今天要不打断你们的贼骨头，就不知道我胖和尚的厉害！我瞧你们还敢不敢来偷吃、我瞧你们还敢不敢来偷吃……”他嘴上越说越气，不由得将手中的藤条抡开，没头没脸的便猛力望两个少年身上不断抽打下去。
那胖壮汉子底气十足，膂力强蛮，又在盛气之下下了狠手，每一藤条下去都将两个少年打得衣衫破绽，高高的肿起一道伤痕。先时，小仲还爬俯在年幼的小陵身上帮他护着，可到了后来实是熬不住疼痛，两个少年均是被抽打的哭喊连连，在地上不断乱翻乱滚起来。
“算了、算了！怪可怜见得。偷吃你家几个包子能值多少钱？胖老板你就放了他俩这一回吧。”旁边有熟识的路人，看得忍不下心去，出口劝阻道。
胖老板稍住了住手，冲着地上的两个少年怒哼一声，怒气不歇的道：“放过他们？只怕他们两个贼骨头死性不改，还要去偷。”说着，又是“啪、啪！”两鞭，猛望他俩身上抽打了来。
“那谁叫你胖和尚蒸出来的包子味道鲜美呢？也怪不得两个小叫花子去偷。别打了人命出来，快饶了他们吧。”又有人在一旁劝拦道。
胖老板闻听此语，心下一乐，怒气稍霁，扭脸冲着说话之人道：“这话倒也不错！谁不知道我胖和尚蒸出的包子，在无锡当地是出了名的美味。”言罢，他又皱眉望了望地上的两个少年一眼，不禁心间怒火又起，气哼哼的道：“可是这也不能白白的便宜了这两个小贼呀？今日，我非要教他们偿到了厉害不可。”说着，又是举藤条，要往两个少年的身上抽下。
梅砺寒与露子对望一眼，见众人劝拦不下，忍不住的就想出手加以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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