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偌大的卢府当中,空荡荡的,只留下了梅砺寒与那少女两人,漆黑的夜幕下凉风习习、月影如波,天上人间共呈出一片安谧平和的景象,仿佛就将不久之前的争戮恶斗情景,尽数抛诸于了遥远的过去……
梅砺寒转目向他身旁的那个少女,只见她正立身在一片皎洁月色的照笼之下,那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白皙稚雅的脸庞上,宛似掬起了一层轻柔的面纱一般,只使得她更加秀美神秘!梅砺寒开口问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后来又被他们抓来的吗?”
那少女眼波流转,只是摇了摇头,却不答话,而后扯了扯他的袖角,向对面的一处房间,奔了过去。
梅砺寒心中暗奇!当即也跟随在她的身后,来到了这处的房间中。但瞧她晃燃火折,点亮了桌上的一对灯烛后,他晃眼四周,只见几案橱架,文屏秀嶂,一应俱有,倒似一间布置极其精雅的书房……
而此刻,那少女也已找来了纸笔墨砚,铺陈于案上,提笔不知于其上书写起了什么?
“她为何于此处如此熟捻?莫非她真是卢家的大小姐‘卢青青’么?”
念至此处,梅砺寒不禁狐疑的移步来那少女的身畔,就以明亮的灯光,只瞧她莹润如玉的手掌中,紧握着一管纤细的笔杆儿,微晃之间,一行行娟秀的字迹,便脱映于了他的眼底纸面……
原来,这少女正是日间梅砺寒在戏台上相助的那名“仙子”。后来,她看到梅砺寒被卢振义邀请走后,手中还拿着他赠予的那半支糖葫芦,微微出神!忽然就听得复聚来台下的临沭百姓,纷纷叹息道:”唉!只可惜了他这么一位大好的少年,不久之后,只怕也要惨遭了卢家父子的毒手算计了。“她心中一惊!矍然目向台下,但听得又一人随后说道:“可不是么?那假仁假义的卢振义是什么东西?能坐视了他儿子被打成那般摸样,还巴巴请那打人的人。到他家里做客么?不知他背地里又生出了什么样的歹毒心思、阴谋诡计呢?只可惜咱们这些人,却没一个,敢上前去提醒他一声。唉!“余人神色俱是一黯,各自摇头叹息,不久之后便悻悻的散开了。
那少女闻听了众乡民的这些言语之后,暗中心道:”旁人不去提醒那不打紧,而他却是为得救我才落入的歹人圈套。我却怎可不去与他通报一声呢?“待到当天夜里,她换好夜行装扮,留下封便笺于戏班,就偷偷的潜进了卢府当中,暗地把卢家的各处房间,都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却仍不见梅砺寒的踪影,心中不免大是焦急!又是初次行此入人府邸窥探之事,一时意乱情急,便露出了马脚,被卢家的护院高手发觉,抓拿了起来……
这事为卢昌荣得知了以后,一看是这少女,心想日间的纷扰全系由她而起,而转念之间,也已猜出了她此番而来的心意。当下他也不加审问,就命人将她暂且押至了西跨院的柴房之中,而后,他便急忙跑来了后宅,将事情原委当即禀明于卢振义知晓,实则,他是故意小题大做,旨在邀功请赏,证明他自己办事周详谨细的。
那时,梅砺寒见他匆匆而来,假借卢晖玮伤重之名,将卢振义请回前院查看的一事,便是为了此着。
梅砺寒看她写道此处,心想她一个小女孩干冒大险,夜闯龙潭虎穴,原来竟都是为得自己,心中的感念之情,不禁油然而起!
那少女写完以后,扭头望了梅砺寒一眼,嫣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樱红小口,摇了摇头。
梅砺寒见她口不言语,却是代笔而书,心中早已猜出了七八分,点点头,感激道:“真是多谢你了,害你还是又被他们抓了起来。”
那少女急忙又摇了摇手,提笔写道:“不用你谢,此事全因我起,何况我又没能将信带到,最后还是要连累的你来救我。”书罢,她又是嫣然一笑,看了梅砺寒一眼,继续写道:”你呢?怎么与那卢老爷跑到后园去了?害我哪里也寻你不到?“梅砺寒见她这一笑,当真是连满屋的烛光都要为之暗淡了许多!他也便扯了把椅子坐于她身旁,将别来之情,简言截说了一遍。
少女听到了当中的惊险之处,不禁屡屡花容失色,她抚了抚自己心口,写道:“这卢家的人真坏!背地里竟是想出了要下毒来加害你,还好他那家传的毒药。也并不像老狐狸吹嘘得那般厉害。”
梅砺寒先时看她为自己担惊的摸样,心中不觉一暖!这时又见她所写的言辞调皮,也不由得跟着好笑!但经她提到中毒一事,蓦地,又自让他想起了那时中毒以后,不久苏醒过来,调息吐纳时的情景,那种丝丝凉气剥离抽出体表的感觉,当真教人深为不解……
少女瞧他看罢了自己所写的言语,容色忽变,若有所思的冲她摇了摇头后,说道:“并不是他家相传的毒药不顶用,而是那当中另有原因……“说着,梅砺寒便即住口,陷入了思虑当中。
那少女侧头好奇的眼望着他,只瞧梅砺寒那一双清澄明净的大眼睛里,此刻,已似泛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便仿佛是具有某种魔力般。不觉牢牢的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只使她瞧得都有几分的入迷,只见那是一双无比湛然而清澈的双眼,如湖水一般的纯净!仿佛都不染一丝人世间的尘埃,是她来到在这个世上以来,还从所未见过的一双眼睛……
“啊!我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定是这样的!“突然,梅砺寒的一声轻呼,就将瞧得出神的少女惊醒了过来,她只感面颊上一热,竟莫名奇妙的涌出了两片红晕!那少女定了定心神,而当她看到梅砺寒当下的如是举动后,便不由得她的脸颊,更加烫得厉害了!只瞧,对面的梅砺寒也已迅速将他上衣的纽扣解开,并脱却了下来……
少女蓦然遇到这种情况,只吓得她是芳心通通直跳!急忙将头扭过一边,再也不敢多瞧一眼了……
但过了一刻后,只觉旁边的梅砺寒不声不语,亦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又使得她不禁好奇心起,偷偷的侧目过来,只见,他这时正目露异色,呆呆的瞧着他自己贴身所穿的一件夹衣,出神不已呢!
当前,她虽不敢细看,却也瞧得真切,就见梅砺寒贴身所穿的那件夹衣,乃是一件纯白底色的无袖短衫,而其上,却不知因何沾染去了一层淡淡的不知是青、是紫、是粉、是蓝、或是红的许多种杂色……
这件材质特别的夹衫,正是梅砺寒在海岛上与父母分别时,梅劲芳和紫嫣亲手套于他身上的那一件纯白衫子。后来,梅砺寒也便一直就将它贴身穿在自己的身上。他当然是知道这件夹衫的来历的,那还是紫嫣费尽数载之功,收集无极岛上那外一侧那片密林中的彩蛛之丝,始而编织制成的。
原来,在无极岛上崇山相隔的另一端的密林之中,由于常年枝叶蔽空,又缘于深处海内,潮寒湿重的原因,其间自然就成为一些喜阴趋凉类剧毒虫蚁的绝好滋生之地。然而,世间万物所长,生克制化,方可繁衍不息,也就是说有其所生必有其死。有那毒虫异蚁聚集出没的地方,也便必会有一些专爱喜其为食的物种出现,而那所谓的“彩蛛”,即是其中的一种。
其实,那“彩蛛”的原本名目应叫做什么,梅劲芳一家人并不确切知晓,那是一种他们来到无极岛之前,在海内从来也没看见过的蛛种,只因其身大如枣,背上又生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纹,所以,他们才拟此为它冠以名称的。
而那彩珠,虽则**喜食身含剧毒的虫蚁,但它的本体却不蕴有毒素,只因,每每有猎物闯进它们吐织的罗网之中后,必会先行吐丝将其紧紧的缠缚,待其极尽挣扎,将所有毒汁与体内残毒全部裹出吸附于胶丝之上后,方才以其为食的。因此,那彩珠所吐的胶丝,本身就是一种能够吸附疗毒的神奇异物。
然则,梅劲芳与紫嫣原本也并不知晓那彩蛛之丝,其本身还具有这样的一层神异功效。而之所以要将其采撷来制成夹衣的原因,只缘于那蛛丝另外的一样好处,那就是这种的胶丝,其质地极为柔软坚韧,刀斩难断,故而,他们才会煞费心思的积攒收集起来,本拟织成一件可避兵刃的宝衣,留给梅砺寒日后行走江湖时防身之用的,却没想到竟是因此而误打误撞的助其于今夜逃脱了一劫。
但是就这样一件无袖单薄的夹衣由来,也孰非易易,竟是花费了他们十余载的收集编织之功!
缘因,那孤处海外的无极岛上,药材极缺,要想配制灵验有效的疗毒丹药,根本无法办到,故此,纵使梅劲芳与紫嫣的武功再如何精深,亦不敢轻易犯险冒入那片毒虫横生的密林当中,只是每当他们要挖取野菜或砍伐柴薪之时,不得以而行走在那片密林的边缘,又恰巧撞见了那彩珠吐丝所结之网后,这才能将其采撷带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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