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风很大,青珏郡主登上高耸的重楼,面西眺望,消瘦的身影里透露出一股不顾一切的倔强。城下那条宽阔的驿道笔直地向西延伸而去,青珏郡主并不知道这条驿道的终点在何地,可她一直确定这是情郎归来的必经之处,所以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等候。
临近城门关闭,驿道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青珏眼中出现了严重的重影。
“李郎,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因为你再也不会从这条路回来了。”青珏郡主对远方呼喊。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墙头的风将青珏郡主的喊声带到了天空,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一点点暗淡下来,几处蓬松的云朵轻飘飘地簇拥过来,似乎想要抚慰城楼上那悲伤的声音。
“李郎,青珏为何会这么傻,我应该早去突厥找你的……”
临近闭市的西市,上演着最后的喧闹,盛装的胡女们在鼓乐声中跳起快速的胡旋舞,她们的舞姿时而像雪花在空中飘摇,时而像蓬草迎风飞舞,转速疾驰的车轮还快,如同一阵阵急转的旋风,快得让周边的观众根本看不见舞者的脸蛋和后背。
暮色笼罩的金光门城楼上,悲痛早已经侵入青珏郡主的骨髓,她坍塌在地,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声音很快被城内欢庆的海洋吞噬。
郡主流干最后一滴泪,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目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她没有一丝惊慌,缓缓地爬起来,摸索到城墙边,沉吟一声:“奈何桥上等三年,李郎绝不会负我。”
说完,她颤颤巍巍的爬上高耸的城墙。
人困马乏的李白,赶至金光门外,远远地看见凤冠霞帔的青珏,高高的站在城墙上,鲜红如血的裙幅褶褶逶迤,迎风飒飒。夕阳的金辉层层叠叠地镀在华美的凤冠上,耀眼的光芒下那隐约模糊的眉眼,正是他刻骨铭心的轮廓。
“她在等我!”李白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远远地呼喊城门上的青珏。
青珏郡主没有丝毫的察觉,她在潮水般的鼓乐声中决然地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霎那间,李白双瞳遽然凝固,世界彷若静止,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歇斯底里地狂奔到城下,将血泊中的青珏紧紧抱入怀中。青珏满头的青丝浸透在温热的鲜血中,那双明眸善睐的双目紧紧闭合着,却再也不会睁开了;嘴角不停地渗出浓艳的血珠,却再也不会开口了。李白触目崩心悲伤欲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李白两眼一黑,倒在地上,闻讯而来的侯隐,立刻扶住了李白。
当李白睁开眼后,他已经认不出侯隐,也分辨不出任何人的面孔。就在这时,安王府的家丁来接青珏郡主的遗体,李白乘乱拔出配剑,挥剑自刎,终于躺在青珏身边。
许久之后,皎洁的月光轻轻安抚着夜幕下的长安城,这座如巨兽般气势汹汹的城池终于复归平静,城里不论是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在繁忙的乞巧结束后皆陆续进入梦乡,连青楼聚集的平康坊亦悄无声息。
沉寂的长夜里忽而断断续续地飘来一段如泣如诉的吟唱,轻柔而婉转的歌声仿若这座城睡眠中的鼻息:
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
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悲伤的尾音断断续续地投入一碧万顷的昆明池,波澜不惊湖水纹丝不动,任由点点繁星扑入自己的怀抱。直到一颗流星掠过,在幽静的湖面划出一道刺眼的伤痕,漆黑的湖岸突然点燃了一朵火苗,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片刻之间岸边点亮无数盏孔明灯,将长长的湖堤照得亮如白昼。
侯隐高高托举起手里的孔明灯,慢慢松开手,前来为李白与青珏郡主送行的文人墨客也纷纷举灯,成千上万只孔明灯徐徐升起,这一夜,它们彻底点燃了长安城的夜空。
一名年老的公公在灯光的照耀下,一路分开众人走到侯隐身边,悄悄地对侯隐说:“侯先生,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郡主的肉身不见了……”
侯隐闻声连忙走到李白的尚未盖棺的木棺前,就着明亮的灯火探身一看,只见棺内空空如也,顿时大惊失色道:“李大人的肉身……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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